第二章(第10/15页)

驱车离开农舍时,她心中有一种近乎遗憾的感情,就像要离开家一样。她心想,这座农舍真是个怪地方,这儿氛围凝重,对外却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面目,就像人格的多面性一样。北面是被荆棘封堵的窗户,不断蔓延的杂草,还有那道令人望而却步的女贞树篱,为恐怖和悲剧提供了神秘的舞台;可是在屋后,在他生活和工作的地方,他清理了园子,翻了地,还把几束花捆扎在一起,清除了小径上的杂草,打开窗户沐浴阳光,让这里如疗养院般宁静。坐在门口的时候,她感到任何可怕的东西都无法打扰她,她可以毫无畏惧地在那里彻夜沉思。她心想,难道不正是这种治愈而平静的氛围吸引了马克·卡伦德吗?他是在来工作之前就感觉到了这一点,还是在冥冥中就定要来这里小住?马克兰德少校说得不错,马克显然是先看中了这座农舍,才到这里来的。他究竟是想要这份工作,还是为了住进这间农舍?马克兰德一家人对这里退避三舍,就连他死后也不愿意来清理现场,这是为什么呢?马克兰德小姐对他的近距离观察无异于暗中监视,她又为什么要暗中监视他?难道她谈到自己死去的恋人,是为了掩盖她对这个农舍的兴趣,遮掩她对新来园丁的狂热关注?她讲的故事是真的吗?看她那具潜能无限却日益衰老的身躯,还有那永不满足的长脸上的表情,也许她年轻时真的和自己的恋人在马克这张床上度过许多漫长温馨的夏夜?这一切都显得如此遥不可及,如此不可思议,如此离奇古怪。

科迪莉亚驱车驶入希尔斯路,路过那座纪念一九一四年那些朝气蓬勃、义无反顾地走向死亡的年轻士兵的雕像,经过罗马天主教教堂,最后进入市中心。她又一次想,要是不开车而是骑着马克的自行车来该多好。这里的其他人似乎都在骑自行车,空气中不断传来节日般的钟声。在狭窄拥挤的街道上,即使驾驶这辆迷你汽车也成了一种负担。她决定尽快找个地方停车,然后步行去找一个电话亭。她打算改变计划,先去找警察。

她终于拨通了警察局的电话,但被告知负责处理卡伦德案件的马斯克尔警长整个上午的时间全都排满了。对此她并不感到奇怪,毕竟只有在小说中,采访对象们才会乖乖坐在家中或者办公室里,并有足够的时间、精力和兴趣接受采访。在现实中,所有人都在忙自己的,而即使他们难得对普赖德侦探事务所的来访表示欢迎,也只会等到方便的时候才接待。大部分时候他们并不受欢迎。她提到了罗纳德勋爵的授权书,有意强调自己是因为公事才来的。这个名字果然起了作用,对方放下电话去请示。过了不到一分钟,对方拿起电话,说马斯克尔警长可以在当天下午两点半见她。

如此一来,她还是得先去趟新闻办公室。至少过去的卷宗一定都还在,而且可供查阅。她很快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调查报告很简短,使用的是通常法院报告所用的正规措辞。上面没有提供多少新信息,但她还是对主要证据都作了仔细记录。罗纳德·卡伦德勋爵的证词表示,他儿子马克生前曾打电话说自己决定辍学,到夏树庄园去打工,之后他有两个星期没有和儿子说话,直到儿子死去。在作出这项决定之前,马克没有征求过罗纳德勋爵的意见,也没有解释原因。罗纳德勋爵后来跟院长谈过,只要马克改变决定,学校可以在下一个学年让他儿子回去继续上学。他儿子从来没有跟他提过想自杀的事,而且据他所知,儿子没有健康方面的问题,也不用为钱的事担忧。罗纳德勋爵的证词后面附了一份简短的其他参考证据。马克兰德小姐描述了她发现死者尸体的经过,一位法医作证说死亡原因是上吊窒息,马斯克尔警长叙述了当时他认为比较适当的处理方法,还有一份由法医实验室提供的报告,报告说在桌上发现的那杯咖啡经过化验是无毒的。裁定结果是,死者的精神受到刺激,系自杀身亡。看完厚厚一叠文件后,科迪莉亚感到心情沉重。看来警方的工作做得很彻底,这些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员真有可能忽视了那块没有翻完的土地、胡乱丢在后门口的园艺鞋,以及那顿没被碰过的晚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