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6/7页)
“真是个活宝!”狄更斯叫道,此时德多石和那个疯小孩已经走出我们的视线,“多棒的人物啊!亲爱的威尔基,你知道吗,我第一次遇见德多石先生的时候,他正忙着在一块即将派上用场的墓碑上敲呀敲地刻着碑文。我记得死者是个做马芬蛋糕的糕饼师傅。我跟他自我介绍,他马上说:‘狄更斯先生,在我的世界里我跟你很类似。’然后他挥手指向四周的坟墓、墓碑和他身边那些墓碑半成品,补了一句:‘我是说我跟畅销书作者一样,被我的作品和文字围绕。’”
狄更斯又笑了。但我保持不感兴趣、不为所动的表情。已经点起灯的大教堂此时传出唱诗班合唱:“羊群牧人望你说出,望你说出……”
“威尔基。”狄更斯说。虽然时间很晚了,气温也愈来愈低,他看起来心情还很愉快。阵阵冷风袭来,把枯干的叶片吹送过短短几小时前我们用餐的那块平坦墓碑。“我知道那个唱诗班指挥的名字。”
“是吗?”我的口气充分显示我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没错。我记得他的姓贾士柏。好像是雅各布·贾士柏。不对,是约翰·贾士柏。没错。跟他感情最好的侄子喊他杰克。”
这样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实在不像狄更斯的个性,至少他平时不会聊这么庸俗的话题。“不会吧?”我应了一声,口气就像对拿无聊话题打扰我读报的卡罗琳一样。
“就是这样,”狄更斯说,“亲爱的威尔基,你知道贾士柏先生的秘密吗?”
“我怎么会知道?”我有点儿不耐烦,“我一秒前才知道有这个人存在。”
“也对。”说着,狄更斯双掌互搓,“贾士柏先生的秘密是:他是个鸦片烟鬼。”
我脸上的皮肤一阵刺痛,我发现自己挺直了身上,而且暂停呼吸大约半分钟。
“最糟糕的那种,”狄更斯接着说,“有教养的白种人用来当药剂的鸦片酊或鸦片制剂已经不敷贾士柏先生的需求。贾士柏先生深入伦敦最脏乱的区域,找到那些最低劣地区里最险恶的贫民窟,寻求最下等,对他而言却是最上等的鸦片馆。”
“是吗?”我好不容易回应一句。我意识到渐浓的湿气悄悄沿着我的骨骼蹿上我的大脑和舌头。
“我们这位唱诗班指挥贾士柏先生也是个杀人犯。”狄更斯说,“一个冷酷无情、阴险狡诈的杀人犯。即使在鸦片幻梦里,都想着要杀害某个爱他又信任他的人。”
“狄更斯,”我终于说话了,“你到底在胡扯什么?”
他拍拍我的背,我们一起横越墓园,朝刚回来的马车走去。“当然是在编小说呀。”他笑着说,“一个酝酿中的点子隐约模糊影影绰绰的轮廓,一个人物,一个故事的发端。亲爱的威尔基,故事不都是这么来的?”
我努力咽下一口气:“当然,亲爱的狄更斯,所以这就是今天下午和晚上的目的?为你的新书做准备?打算要在《一年四季》发表的吗?”
“不是为了我的书呀!”狄更斯叫道,“亲爱的威尔基,是为了你的书!为了你的《蛇牙》!”
“是《灵蛇之眼》,”我纠正他,“或者《蛇眼》。”
狄更斯毫不在意地挥挥手。天色愈来愈暗,我几乎看不清楚他的表情。马车上的灯已经点亮了。
“无所谓,”他说,“重点是故事本身。你那个卡夫探长妙极了。只是,即使最优秀的警探,如果要有所作为,要吸引读者,就需要有个谜团供他破解。那才是我希望从今天的午餐和跟德多石的探险中得到的成果。”
“谜团?”我愚蠢地复诵,“今天有什么谜团?”
狄更斯摊开双臂和双掌,指向漆黑的大教堂、更漆黑的墓园和里面的无数坟堆与墓碑。“亲爱的威尔基,你想象一下,有这么一个坏蛋,生性邪恶又精明,他为了拥有杀人经验而杀害某个人。不是像你我非常感兴趣的罗德杀人案[2]那样杀害家庭成员。不是那样,这回是杀害陌生人,或者几乎不认识的人。一桩完全没有杀人动机的凶杀案。”
“怎么会有人做出那种事?”我问。狄更斯说的话一点儿道理都没有。
“我刚刚说了,”他语气似乎带点恼怒,“只是为了获得杀人经验。想想看,这对身为作家的你,或我,是多么好的点子呀。对所有撰写虚构文章的作家都是,更别提像你这样以奇情小说闻名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