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赤裸男子的难题(第6/10页)

两个人的嘴张得如同农产品展售会上的南瓜一般大。埃勒里眨眨眼,又看了一眼,仿佛在确认。“老天!”他的感叹声听起来就像鉴赏家受聘去鉴定某件艺术作品时的由衷感慨。麦克林法官则只是盯着,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莫利探长在一旁冷眼看着两人的惊愕表情,似乎有种恶意的快感。“法官,这新鲜玩意儿如何?”他粗声说,“我敢打赌,你坐在法庭上执行审问时曾碰到不少有裸女的案子,但像这样的裸男——我真不知道是什么恶魔跑到我们这种乡下小地方来了。”

“你该不会认为,”老绅士终于露出不舒服的厌恶神色,“是某个女人——”

莫利耸了耸健壮的双肩,又喷出一大口烟。

“无聊。”埃勒里说,但他的语气听起来并不确定。他继续睁大眼睛看着。

裸着!除了那条披肩,此人真的一丝不挂,白亮光滑的男性胴体沐浴在晨间灿烂的阳光下,如同一尊被时间磨平磨光的大理石雕像,死亡已在他紧绷的皮肤上留下无法抹去的印记。他的胸部平坦瘦弱,肩膀宽阔健壮,逐步收紧,最终凝为细细的腰身;腹部,尽管有死亡所带来的必然僵硬,但仍可看出一团团腹肌;双腿瘦削,完全看不到血管青筋,像是年轻小男孩的腿;他的脚型近乎完美。

“完美的恶魔!”埃勒里叹口气,抬眼看向死者的面孔。一张拉丁人的脸,丰润的双唇,鼻子稍微有些钩——一张刮得干干净净的脸,带着某种危险意味。尽管已然死去,仍能看出不屑、嘲弄和强大的力量。吓坏了的麦克林法官显然有点跟不上节奏。“他被发现时就是这个样子吗?”

“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样子,法官先生。”莫利说,“不过披肩不是这样的,而是盖在他身上,包住了整个身体。我们把这玩意儿往后一拨,都吓了一大跳……疯了,不是吗?但除此之外我们未动分毫。跟小说里写的似的,要不就是神经病院里跑出来的……哦,我们的郡法医来了,嗨,布莱基,赶了个半死,是吧?”

“古怪。”麦克林法官喃喃说道,看到有一名一脸倦怠、瘦骨嶙峋的男子正步履沉重地走上露台石阶,便把自己瘦小的身躯靠到一旁,“探长,这位先生经常穿得这么少四处游荡吗?还是昨天晚上有什么特殊情况?哦,是昨天晚上发生的吧,我听到的好像是这样的?”

“似乎是的,法官,起码就目前为止我所掌握的情况看,是这样的。至于你所提到的习惯问题,我也有同样的想法。”探长酸溜溜地说,“如果他真有这个好习惯,那他想必让此地的一众女性兴奋不已。嘿,布莱基,星期日早晨处理这么神圣的工作滋味如何?”

法医拉下脸。“怎么回事,这家伙光着身子啊!你们发现他时就这样吗?”他弓身看向尸体,黑色皮包砰的一声掉在火石地板上,他难以置信地瞪视着。

“第十遍了,”探长虚弱地说,“答案是,是的。看在老天的分上,继续吧,布莱基,这是一桩好玩的差事,我希望你发现得越多越好,要尽快。”

三个男人往后挪了挪,目不转睛地看着法医检验尸体,好一阵子,没人再发一言。

最后,是埃勒里率先打破沉默。“你没发现他的衣物吗,探长?”

他扫视了一遍露台。露台并不算大,但色调和整体氛围弥补了尺寸的不足。这里感觉非常安逸——私密,慵懒。开放式的白色屋顶使阳光毫无阻碍地射进来,在灰色的石板地上形成条状的光影,正是夏日的悠然本质。

露台的摆设也显示出主人敏锐的眼睛和精巧的双手,结合了海洋风和西班牙风情。精巧的小圆桌上方遮着海滩伞,伞的颜色是典型西班牙式的红和黄。桌上放着海贝制成的烟灰缸、生皮钉黄铜的香烟盒和雪茄匣,还有各式各样的桌上游戏。在连接石阶两侧,各放置着一个巨大无比的西班牙油罐,插满了花;石阶最底端两侧是同样的油罐。油罐非常大,就像会出现在阿拉伯晚宴中的装饰物。它们差不多有一人高,有个颇具糜烂意味的圆鼓鼓的壶腹。露台左边,紧抵着岩壁,断崖自然形成的阴影下,立着一艘十五六世纪西班牙大帆船模型(后来埃勒里还发现,在某种神奇的炼金术咒语下,这艘船可以一分为二,成为极方便好用的吧台)。岩壁上有好几处壁龛,里头放着色泽壮丽的大理石雕像;岩壁上方,有出自一流工匠之手的西班牙历史名人的浅浮雕,主要是航海时期的英雄,饰以赤土陶器和灰泥。还有两枚巨型探照灯,此时阳光照在其黄铜和棱镜部分,闪烁着金光。它们守在开放式屋顶横梁的两端,昂然对视着,指向两侧岩壁所夹成的海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