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审第八天(第7/17页)
下周应该可以如愿回到以往的生活吧。里沙子下了电车,跟着人群出了检票口,迈上楼梯。因为审判结束后,我就会恢复成那个只能待在家里、缺乏常识的黄脸婆。
里沙子抬起头,瞧见地铁出口正散发着白光。走在前头的人们成了黑影,像被光吸进去了似的。
今后会怎么样呢?里沙子出神地想。虽然阳一郎对找幼儿园这件事没有表达过什么意见,但恐怕和挑选婚礼回礼那次一样吧。我找了觉得还不错的幼儿园,也参观过,上网查了评价。但如果我说我觉得这家不错,他会不会又站出来批评,让我的努力与心血全都白费呢?难不成将来找小学、报课外班、搬家、找房子也都会是如此吗?我会越来越麻痹自己,停止思考吗?
面对越来越强烈的光,里沙子眯起双眼。
水穗的打扮和昨天完全不一样,陆续就坐的陪审员们并未露出惊讶的表情。今天,她身穿白衬衫,搭配蓝色麻料裙子,似乎再撑一把太阳伞,就能出门购物了。对她这身穿着,里沙子也没有像昨天那样觉得难以理解。
庭审从陪审员与法官的补充讯问开始,接着出具了水穗的自白书。因为判断水穗是在没有心理压力与外力强制的情况下完成的自白,所以法庭决定同意采用这份自白书作为证据。自白书被当庭宣读,之后是检察官的陈述求刑,以及律师的辩护。
水穗与寿士结婚前,曾因物质需求与有妇之夫交往,足见她对名牌的崇尚。她也因此,会对这段无法满足她物质追求的婚姻深感不满。她在虚假的育儿日记中描绘了一个洋娃娃般完美的孩子,更证明了她对每天哭闹不停、还需要把屎把尿的孩子心怀埋怨。
这几天庭审中出现的新证据,主要就只有这两点,但已经足够了。里沙子觉得,水穗在人们心中的形象一定比第一天更像一个残酷无情的母亲了。水穗面无表情地听着。
“水穗总是将别人视为坏人,就连向她伸出援手的人也被视为加害者,而且每次问到不利于她的问题时,她都回答得很暧昧。水穗将一个宝贵的生命视为可以轻易舍弃的过时名牌包,迫使毫无抵抗能力的婴儿跌落水中,这一恶行令人发指,可以说罪无可赦。”每次检察官陈述时,里沙子都看到坐在前面的年长女性缓缓点头。旁听席上,有的年轻女子也皱起了眉头。
寿士的母亲希望处以重刑,但寿士则表示,自己虽然受到了很大的精神创伤,但没有离婚的打算。
里沙子听闻,差点惊呼出声,不由得伸手捂嘴。
没有离婚的打算——
检察官继续陈述:“水穗坦承自己犯下了罪行,也希望被处以合乎罪行的刑责。寿士表示虽然水穗做了不可原谅的事,但他愿意原谅她,也想继续守护真心反省的她。希望水穗偿还完自己的罪过后,两人能重新一起走下去。”
听到这番话的水穗依旧面无表情。检察官要求判处水穗有期徒刑十年。
辩护律师的最终辩护内容与第一天差不多,只是特别强调被告遭到了“心理虐待”。
大声怒斥、醉酒后的粗口,或是冷战无视,寿士这一系列行为无疑是一种无意识的心理虐待。从未经历过这种事的人,绝对无法了解这种不同于肢体暴力的要挟。
“心理虐待”,里沙子在心里反刍这个词。总觉得听到寿士不打算离婚后,这四个字给人的冲击变得越来越没有力度了。
没有离婚的打算,想继续守护妻子,希望两人还能一起走下去——陪审员们一定觉得寿士是个难能可贵的丈夫吧。也许他会口出恶言,也许他一生气就幼稚得不可理喻,但这是任何一个家庭都有可能发生的事。不过,对于杀害亲生孩子的妻子还能如此宽容,实属难得。
然而,里沙子听到寿士的这些话时,感受到的只有绝望。“这位被虐待到连孩子都失去了的妻子,就算坦然面对罪行,再次回到正常生活,也无法逃离那个丈夫吧。”里沙子想。
无论被关进监狱多久,亲手杀害孩子这件事还是会如影随形地纠缠着她吧。更可怕的是,她的丈夫会抓住这个把柄,巧妙地用各种言辞不断攻击她吧。犹如一把利刃架在脖子上。
里沙子看着水穗,仿佛瞧见了一位头发整齐漂亮、身穿新衣的女人。“我所看到的不是她,而是我自己。”——里沙子静静地发现并接受了这一点。自己想要袒护,想要为之辩护,希望陪审员能理解的那个人,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