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审第八天(第5/17页)
起初,里沙子还以为阳一郎在开玩笑。
“咦?你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吗?我是男人,我都知道啊。现在还有人不知道这种事吗?”
以前两人在餐厅用餐,里沙子询问蔬菜名或烹调手法时,阳一郎总是这么回应。那时里沙子不觉得这样回应很奇怪,还心想朋友、恋人之间应该都会像这样半开玩笑似的互相嘲笑吧。搞不好恋人之间尤其会这样,因为觉得女友这种不知世事的地方特别可爱,所以忍不住想逗弄。“才没这回事呢!一般人哪知道啊!”接着女友会这么反驳,然后两人相视而笑。
里沙子记得自己那时确实笑了。“男人知道这种事才更奇怪呢。”她说完,和阳一郎相视而笑。
所以,从前自己就是这么认为的。“怎么这么说?好过分啊!”选礼物时,里沙子记得自己是这么笑着回应的。但那时阳一郎并没有笑,而且选了另一件东西作为婚礼的回礼。里沙子明明想回一句:“你不是说这件事交给我吗?”但当时又觉得自己的品位可能确实有点奇怪,所以顺从了阳一郎的决定。如果那时自己回嘴了,两人可能会吵上一架吧,但并没有“如果”。
之后又发生过好几次类似的事。
好比列出宾客名单这件事。“新娘邀请男宾客不是很怪吗?”阳一郎不安地说。但是当里沙子反驳说他列出的名单里也有女性友人时,阳一郎的语气显得更不安了:“你不知道男性邀请女性和女性邀请男性的意思不一样吗?这不是常识吗?”结果被他一说,里沙子也这么觉得了。
接连发生好几次这种情形后,里沙子开始觉得有种违和感。明明说交给自己,可自己做了决定后又被他批评,还被质疑缺乏常识。但那时里沙子下意识地将这种违和感视为麻烦,试着理解。毕竟自己要趁工作空当查这查那实在很麻烦,所以干脆相信阳一郎的决定准没错。
里沙子想起了自己的原生家庭,自己一点也不喜欢的父母和那个乡下小镇。父母都是那种爱面子、异常在意别人目光的人,但又说不上深谙社会常识。从青春期开始里沙子就和父母很疏离,总是把父母的话当成耳边风,就算想问什么事,也不会开口问,总觉得连父母也瞧不起自己。所以相比那些家世好、出身于幸福家庭、被正确灌输了社会常识的人,里沙子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每次这么想时,只觉得好羞耻,根本无法一笑置之。而且就连感觉羞耻一事,也觉得是种麻烦。所以全部交由别人决定好了,自己就不必感到羞耻了。
婚礼完成后,迁居新房,两人开始新婚生活,的确没了不少麻烦。好比要买什么新的生活用品、彼此要带哪些自己的东西过来、要去哪里添购餐桌、预算多少等,里沙子一律问过老公。阳一郎虽然嘴上说自己工作很忙,但还是亲自决定一切。
对于新婚生活,里沙子当然有很多期待与想象,比如想住什么样的房子、想摆设什么样的家具。无奈现实迫使他们只能租住屋龄颇久的公寓,摆上公公婆婆送的华而不实的大柜子后,房间显得更狭小了,结果里沙子连一盏灯都没办法自己挑选。不过对她来说,避免麻烦远比实现梦想来得重要。
从彼此原先住的地方搬来的家具和电器,新柜子,仅看预算买回来的窗帘,还有阳一郎挑选的、比起造型更看重实用性的家具等,里沙子环视布置完之后的“家”,发现自己完全想不起来当初对于新居的梦想与期待是什么了,只觉得眼前所见的是正确的。
正确的——里沙子在心里反刍这个词。
知道自己怀孕后,里沙子真的很不安,和阳一郎商量要不要辞职时,他并未反对,不,应该说非常赞成。
等孩子上了小学,经济形势可能也就好转了,到时候像里沙子这种有职场经验的女性肯定很好找工作——等一下,他说过这样的话吗?
不对,里沙子此刻清楚地想起,阳一郎没说过这种话。
“因为我爸妈就是这样,所以我觉得另一半应该待在家里才对,反正光靠我的薪水也能生活”。阳一郎笑容满面地说。那时,里沙子也觉得很安心,觉得自己的选择果然是正确的。
经济形势会好转的,到时候有职场经验的女性肯定很好找工作——阳一郎没有这么说,这是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