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身(第5/8页)

方芫想哭,知道为什么吗?不只为他眼前这伤痛的情状,更为他的声音!

他的声音,厚厚的,永远踩不到底儿的:暖暖的,阳光自脊背铺晒着的,现在变得嘶哑、暗涩,好像刀片急促地刮着玻璃。

他失声了,竟然!这对于一个优秀的电台DJ,意味着什么!

他在沙发上哼哼着,又踉跄地爬起来,到酒柜找酒,找了酒又回头找杯子。方芫壮着胆子过去,把酒瓶一拂落地,碎了个劈啪响。

楚河混沌地怔怔,摇摇摆摆过来,想再找一瓶,没留神脚下,一滑,那么高大的一个人,正摔在玻璃碎片上。

方芫吓坏,上前看去,他躺在地上,晕了过去,手臂也扎出了血。

9

次日是个艳阳天。

楚河在清新的日光里睁开眼睛,头有点痛,然后是左手的手臂,他一点点地苏醒,意识到自己躺在软软的床上,身上穿了件干净的睡衣,好好地盖着凉被。

左手的手臂稳稳地贴着创可贴,昨晚发生了什么,他感觉到一点不同。

真的有点不同,客厅里,有收拾过的痕迹,垃圾装在一个大口袋里放在门口,地上很干净。干净的地面,阳台上的光线,让人想好好过日子。

门铃这时响起,他诧异,他好久不和人来往,谁会来呢?

门外是穿着工作服的修理工,笑得很实在的年轻男孩:“请问楚先生在家吗,我是伊克莱斯公司的维修员,我们接到故障申报,就马上过来看看。”

楚河不解,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我,好像从来没有打过电话啊?”

“是一位小姐打来的电话,说您的冰箱压缩机可能坏了,无法制冷。”

楚河带他进来,厨房,冰箱已经被清理干净,从里到外,坏掉的牛奶、苹果、面包、罐头同样装在垃圾袋里,靠在门角。

修理工开始工作。

楚河走出阳台,阳台上的花草,细细弱弱地在阳光下摇曳,盆里的泥土分明润湿。

他的眼泪就要涌出来,是的,他知道谁来过了。

下午的时候,再次响起门铃。

这次来的是方芫,好不容易恢复形状的方芫。

药水令皮肤有点过敏,昨晚的风凉又让感冒更深一重,眼前的她提着大包小包站在楚河门前,眼肿、鼻塞、头痛,奄奄一息。

这是隐身的代价,抑或爱情的代价?

只是这个不要命的女孩,病体掩不住的劲头,竟使她显得奇异地精神。

“我是送东西上来的。”门开了,方芫突然发现自己不知怎么开口。

楚河的眼神痛苦而温柔:“这又是莎乐美交代的吗?”

方芫只能说是。

楚河请她进屋,把购物袋里的东西一一拣出来,牛奶、苹果、面包、罐头、丝苗米、花生油、碧浪洗衣粉、沙宣洗发水。

“她想得真周到,她何必想得这么周到?”楚河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嘶哑。

他擦擦眼睛,努力清清嗓子,而嗓子依旧嘶哑:“她定是回来过了,你是否见了她?”

方芫寻找着合适的言辞:“嗯,见过,不是,以前见过,这次没有,她打电话来……”

“我就知道她,不是真的绝情,她不可能走得那么绝情。”楚河笑笑,虚弱里透着欣慰,“她走得不这么绝情,我也不至于这么心淡。”

“楚先生,你的嗓子怎么会这样?”方芫只好打断他。

“失声,急性喉炎。”他下意识地努力清清嗓子,作用不大。

“为什么不去看医生呢,要知道你的声音是经济台最好听的。”

楚河自嘲地笑了一声:“最好听?不见得吧,听众总是喜新厌旧的,说不定很快就忘掉我是谁了。”

“绝对不会!”方芫急急地,一口气地说,“你不知道你的‘夜夜星河’是多少人的安慰,你不知道你的声音让多少人找到活下去的勇气,你不知道多少人在收音机边等你、找你,你一点也不负责任,莫名其妙就请假了,不是为了充电,不是为了休整,却是躲在家里面醉酒、长胡子、发霉!”

楚河惊讶地看着她。

方芫不能停,许多个日子压抑的委屈盼望,统统奔涌到嘴边:“你还把声音搞成这样,你太不在意你的听众了,你以为这世上只有莎乐美一个人吗?你只为她一个人的爱活着吗?那还有许多听众的爱,你就想也没想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