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芙颂的驾照(第5/7页)

他们让芙颂在四周后,也就是7月底去参加第二次路考。那些清楚交管部门的官僚作风和驾校受贿情况的人们看见我们那忧伤、被羞辱的样子都觉得好笑,在一个由一夜屋改建的茶馆里(墙上挂着四幅阿塔图尔克的照片和一面大钟),他们用一种友好的语气告诉了我们得到驾照的必要途径。他们说,如果我们报名参加了一个由退休警察授课的特殊、昂贵的驾校,(我们并不需要去上课)那么我们就可以通过路考,因为很多考官和警察是驾校的合伙人。上这类驾校的人,路考时可以开一辆经过特殊准备的旧福特轿车。这辆车上紧挨着驾驶座的地方,被挖开了一个显示路面的大洞。被要求在一个窄小地方停车的准司机,透过那个洞可以看见路面上的彩色标记;如果同时还可以看到挂在后视镜上的停车指南,那就可以明白在哪个颜色的标记上需要把方向盘向左打到底,在哪里需要挂倒挡,这样就能够不出差错地把车停好了。如果不报驾校,那么我们还可以直接交一大笔钱。作为一个商人,我清楚有时行贿是不可避免的。但因为芙颂发誓说,她不会给那些不让她通过考试的警察一分钱,于是我们只好在星星公园里继续练车。

交规的书上,规定了开车时必须遵守的上百种小规则。在考官面前,考生仅仅规范地开车是不够的,同时还要用夸张的动作来证明自己遵守了这些规则,比如说,看后视镜时,还必须用手去扶一下镜子表示看了。这是一个在驾校和路考上熬白了头发、和蔼的老警察用一种十分友善的语气告诉芙颂的。他说:“孩子,路考时你既要开车,还要做出开车的样子。第一点是为你自己,第二点是为了国家。”

练完车,在太阳开始失去威力的那些钟点,和她一起去埃米尔岗,在岸边停车,喝咖啡、汽水,或是坐在鲁梅利希撒尔的一家茶馆里要个俄式茶壶喝茶,这是充满乐趣的,因此我会觉得相对于这些乐趣来说,考试的烦恼是微不足道的。但读者们也千万别认为我们是幸福、快活的恋人。

有一次我说:“我们练车的成绩会比数学更好!”

芙颂谨慎地说:“看吧……”

喝茶时,有时我们会像一对结婚多年、所有话题早就说完的夫妻那样沉默地坐着,就像那些幻想着另外一种生活,另外一个世界的不幸的人们那样,我们会好奇地看着从面前经过的俄罗斯油轮、远处的黑伊贝利岛,甚至是开往黑海方向的萨姆松游轮。

芙颂第二次路考也没能通过。这次他们要求她做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那就是在坡上倒着把车停在一个想像中的停车点。当芙颂让雪佛兰颤抖地窜了一下后,他们立刻用同样轻蔑的神情让她离开了驾驶座。

从替别人写申请的人到卖茶的人,从退休警察到准备拿驾照的人,有一群男人在和我一起好奇地从远处看芙颂路考,当其中一人看见驾驶座上依然坐着一个戴眼镜的考官时,他说:“他们让那女人留下了。”有一两个人还笑了笑。

回家的路上,芙颂一句话也没说。没问她我就把车停在了奥尔塔柯伊。我们坐进了市场里面的一家小酒馆,我为自己和她各要了一杯带冰块的拉克酒。

喝下几口酒后,我说:“芙颂,其实人生很短暂也很美丽。别让自己再受这些残酷的惩罚了。”

“他们为什么这么恶心?”

“他们要钱。我们就给他们钱吧。”

“你认为女人就是开不好车吗?”

“这不是我的观点,是他们的……”

“所有人都这么想……”

“亲爱的,千万别在这件事上也和自己较劲。”

我希望芙颂没听到我说的最后这句话。

她说:“凯末尔,我没有因为任何事情和自己较劲。只是,当尊严被别人踩在脚底下时,人是不应该屈服的。现在我希望你做一件事,请你好好听,因为我是认真的。凯末尔,我要拿到驾照,但绝不行贿,你千万别来管这件事。你也别背着我去行贿、找后门,我会发现的的。如果你做了,我会很伤心。”

我低下头说:“好的。”

我们又都喝了一杯拉克酒。傍晚时分,酒馆里空无一人。油炸牡蛎,撒上百里香、孜然的小肉丸子上停着迫不及待和犹豫不决的苍蝇。为了能够再次看见那个对我而言有着极为珍贵回忆的小酒馆,多年后我又去了奥尔塔柯伊,但整栋楼都被拆掉了,酒馆的位置上和周围开了一些卖小礼品和饰品的小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