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里的中国王子(第6/16页)

“为什么不到塔楼去看看呢?”梅尔顿自信满满地说,“我相信在那儿,我们能得到一些线索。”

众人接受了这个建议。塔楼的梯子是螺旋形的,扶梯包着黄铜,楼梯道里则堆满鸟粪,足有几英寸厚,一看就有好些年头没人打扫了。一边走,迪亚娜夫人一边还像许多年前那样祈祷着,她还在隐约担心着约翰的健康,虽然他活在世上的希望非常渺茫。

爬到一半,梅尔顿停下来,仔细观察一堵颜色不一的墙,此处像是开了个豁口,后又被新砖堵上了。

“呃,神父,您说这会是什么?”梅尔顿谦逊地问。

神父谨慎地观察着说:“应该是飞扶壁,哥特式建筑的常见结构,约翰拆掉了它。”

当众人来到塔楼的顶层,整座城堡尽收眼底:角楼、了望塔、礼拜堂。

“看那儿,礼拜堂的穹顶被拆掉了。”夫人伸出手臂。

是的。礼拜堂的穹顶被一张大网遮盖了,上面停满了黑乎乎的渡鸦。大网下似乎是一张黑布,上面积满了鸟粪,被压得凹陷了下去。

“罪过。”神父划着十字。

“神父,传说约翰从亚洲回来后,便皈依了异教徒的神,是这样吗?”梅尔顿问。

“不是的,约翰定期到教堂做礼拜,虔诚的态度与本镇居民并无不同,只是由于他的奇异装束引起了人们的议论,他才变得深居简出。”

 “这样啊。”梅尔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沉思着踱着步子,当他转身来到塔楼的另一面,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

窗外是碧波万顷的索利兹伯里平原,麦叶反射的粼粼波光迎风颤动,就像是女人的手抚过光滑的缎面,这美景直教人屏气凝神,静静地用脸部的茸毛去感受这午后的温柔。这时,午风突然转向,那波光一晃,有什么东西在麦浪中若隐若现,夫人不由得轻呼了声:“那是图案!”

那确是图案,以回字型的通道环环相套,笔直的线条穿插其间,这绝非自然力可以随机形成。不一会儿,风向再次掉转,图案消失了,就像是潮水清洗了沙滩。众人还在啧叹间,麦浪又朝另一个方向滚涌开去,另一幅犬牙交错的图案浮现出来,就像是有人悄悄切换了幻灯片。

“看,中国王子在训练他的士兵。”夫人情不自禁地诵出这句童谣,众人心头一震,就像是平滑如镜的深潭被扔进了一颗石子,咕咚一声,荡出圈圈涟漪来。是啊,多么形象的描述:每一棵麦秸里藏着一个士兵。

博学的神父联想起一个从传教士的游记里读到的故事,在遥远的东方,国王用奇怪的方阵操练他的士兵,一旦敌人闯进那个方阵,就会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怎么也挣不脱天罗地网。国王只需挥舞信号旗,配以鼓点,士兵们便可变幻出无穷无尽的阵形,让可怜的敌人遁地无门。这样一来,每年有儿童被这麦田迷宫困住就不足为怪了。

神父灰暗的眸子像是被神迹照亮一般,掠过一丝异样的神色,他联想到什么,一朵盘桓在他心头多年的疑云突然间烟消云散。就像汉谟拉比石碑无意间绊住了游人的脚,在游人好奇地拂拭下,褪尽黄沙,浮现出金色的楔形文字来。

他正要向众人道出这个发现,梅尔顿用拉丁语喊了出来:“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小伙子用炽热的目光望向夫人,又望向赫尔岑勋爵,然后又摇动西摩的手臂,好像他只重复那句话别人就能明白他在说什么似的。最后,他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前,对神父说:“让我先说,我想您也一定得到了什么吧。”

“你明白了什么?”音乐家冷冷地问。

“这是人间最美妙的艺术,我不是指这麦田图案。”

“那是什么?”

“音乐!”

“音乐?”夫人迷惑地左顾右盼,这寂静的夏午除了呼呼风声,别无它响。

“就好像在薄的玻璃板上撒下均匀的细沙,然后拉动小提琴,让共鸣箱紧靠着玻璃板,在声音的振动下,这些细沙开始跳舞,从一些地方向另一些地方聚集,形成疏密相间、对称的复杂图案。

我们为什么不能把密密麻麻的麦秸想象成玻璃板上的细沙或铁屑呢?空心麦秸更是优良的谐振腔,在声波的振动下也完全可能倒伏形成复杂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