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里的中国王子(第12/16页)
“是果蝇。”神父的指上停着一只肥胖的昆虫,它的翅膀上闪动着星光。
勋爵走近“大锅炉”,手按在粗糙的金属外壳,把耳朵贴了上去。然后他后退几步,拾起地上一个瓷片,朝半球形“锅炉”顶扔去。无数个影子被惊起,渡鸦们扑棱着翅膀嘎然长鸣,空中飘满了羽毛、鸟屎、灰尘。勋爵仰望着宝石蓝的天空,眉毛上沾上了鸟屎也浑然不觉。
“原来如此。”勋爵点点头。他踱到锅炉背后,冲大家挥挥手。
锅炉的背后连接着成捆的胶皮线,当勋爵把胶皮剥开,里面露出细如发丝的铜线。
“正是这些铜线把振动传给了线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背后这堵墙内,藏着一种把物理振动转化为电流振动的装置,就好比他用音叉的振动触发密码锁一样,这对于约翰来说不过是小把戏。”
“您是指这个大锅炉制造了原始的振动?”梅尔顿反应很快。
“你尽可以把它视作一个共鸣箱,这黑家伙外面蒙着一层薄铁,里面却是空的,不正是一个优质的发音器吗?”
梅尔顿点点头:“共鸣箱的振动来自于吉它手的弹奏,那么这铁家伙呢?”
勋爵微微一笑,对神父说:“能让我借用一下这个可爱的小精灵吗?”
那肥胖的果蝇一动不动,它太懒了,连挥动几下翅膀也显得有气无力。
“这可能是地球上演奏家最多的音乐会了。”勋爵意味深长地说。
梅尔顿的下巴拉长了:“您是指麦田怪圈是这果蝇的作品?不,不,这绝无可能。”他下意识地摇着头。
“当然,这是一种无意的创作。”勋爵带领大家来到一个空着的房间里,关上门后,那嗡嗡的噪音减弱了不少,众人乱哄哄的大脑也似乎随之清净了。
“如果我们把这小小的果蝇视作水分子又会怎样?就像茶壶的水沸腾后,无数小水分子撞击着壶盖,噗噗噗地冒着白汽。”
“如果那也叫音乐,火车烟囱也可自称音乐家了。”梅尔顿反唇相讥。
“这个怀疑,很好。”勋爵说,“可是果蝇的群体是处在一个动态的变化之中,而水分子却是单调减少的,水汽跑出去后,壶里的分子总数就减少了。果蝇却不会,它会繁殖,莫里斯年复一年地往锅炉里扔土豆、苹果,这为果蝇的群体提供了限量却是可靠的食物。以一个物理学家的眼光来看,约翰是在为系统输入固定的参数。但这与一个动态平衡的系统还有差距,还需要考虑环境的因素,这正是约翰没有给这锅炉加盖子的原因,他只是用一张大铁网隔离了渡鸦,这让渡鸦能够掠得一些果蝇,但也不至于让果蝇群体绝灭。这真是一个完美的设计。
若不是我的秘书曾给我整理过托马斯·摩尔根的著作,恐怕约翰超越时代的作品只能像可怜的果蝇一样被禁锢在黑暗中,永不为人所知了。从这层意义上,把约翰的发现转化为现代音乐作品的卡巴勒罗先生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卡巴勒罗的表情有些复杂,尤其是当他了解到自己的老师是一群果蝇时。
勋爵接着说:“好吧,让我们来看看约翰是怎样创作音乐的。如夫人所言,他并无音乐才华。但从神父的回忆及这城堡的装饰来看,他在图形艺术上颇有心得。这两者是相通的,如埃及人谚语所言,几何是冻结的音乐。
生物学家托马斯·摩尔根曾经研究过蝇口数量的变化,他在大玻璃罐里用牛奶喂养了大约十万只果蝇,他发现,蝇口的数量存在着一种周期性涨落。每个周期内可能出现两个峰值,而到了一定的时间,比如一年后的蝇口的变化将变得极不规则。
因而我们可以将果蝇群视作一个动力系统。一方面,蝇口的增长与前一年的果蝇数目成正比;另一方面,蝇口的增长又受到空间、食物、流行病、渡鸦的捕食等许多因素的限制,不可能无限增长。
一开始群体较小,蝇口数稳定增长,这好比一首交响乐的序章,主部、副部与引子的音符不断地交织,渐渐汇聚成巨大的音流;当群体适中时增殖量近于零,这时群体与环境达成了平衡,正如交响乐黄金分割点之前一长段舒缓又平静的慢板回旋曲;当群体暴涨时,蝇口数又急剧下降,犹如在震耳欲聋的音浪中,乐队敲出一记强有力的锣声,随着它的音响逐渐消失,整个乐队力度迅速下降。果蝇数量的变化与音乐的跌宕起伏何其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