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里的中国王子(第13/16页)
果蝇繁殖力惊人,一年可以繁殖30代。这样,小约翰可以让他的音乐有足够大的变化幅度,同样也有足够快的速度把握他的音乐的节奏。不是所有的果蝇群体都可以长期维持,比如,稍大的蝇口数可能导致环境过载,流行病滋生。过小的蝇口数又不足以应付变化莫测的环境。因而小约翰定然是试验了无数次,才精确地限定了他的控制参数,才使得他的音乐绵绵不绝,奏鸣至今……”
神父与梅尔顿同时张了张嘴,但梅尔顿还是抢先说了:“那为何后来卡巴勒罗的音乐在后期变得一团糟呢?”
“就好像一棵景观树,不管当初它修整得如何完美,如果长时间不再休整它,它的树冠也会变得参差不齐。同样,约翰的控制参数再怎么精确,经过若干代的正反馈叠加,也必然会导致不规则的振荡甚至崩溃。卡巴勒罗先生想必对此深有体会。”赫尔岑勋爵的目光耐人寻味地落在音乐家发亮的额头上。
卡巴勒罗尴尬地说:“是这样的,过去几十年中我也曾不断地回来,咳,采风,想从约翰的麦田音乐中找到新的灵感,但无论我使用何种调式,要想从头至尾精确地模仿它的旋律及和声却是不可能。”
神父点点头:“教堂的图案大概也是这样导致混乱的。”当他说完,却发现勋爵望着自己微微摇头。
赫尔岑说:“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古凯尔特人的音乐之所以会出现混乱是因为他们采用的是五音纯律,对于人类的耳朵来说,那种满足弦长整数比关系的频率才是和谐的。而约翰信奉的却是十二平均律,对他来说那种非自然的用纯机械开方才能得到的频率关系才是优美的。十二平均律是音乐界的一头怪兽,任何相邻两音频率之比都是严格相等的,在数学上的严谨保证了它能够更准确地满足迭代方程,而不像纯律那样存在自然半音和变化半音之分,两者的频率比分别是256∶243与 2187∶2048。这只是一种近似的相等,因而对于约翰那种平面几何叠加态的音乐来说,用不了多久就会出现混乱。”
屋子里鸦雀无声,众人目不转睛地望着勋爵,心中不免嘀咕,是什么原因让勋爵大人对约翰有如此深的了解呢?勋爵年事已高,他的思路却像一个青年人一样清晰。
面对质疑的目光,勋爵的脸阴沉了下去,他擦亮一根长火柴,颤抖着点燃一根雪茄,缓缓踱到一堵墙边,对着墙上的一幅肖像出神。画上的人留着浓密的连鬓胡子,梳成维多利亚时代的古典样式,他的衣领,是上世纪军队中流行的拿破仑立领。
大家都奇怪地望着勋爵,心事不一地沉默着。
“看来,勋爵大人的故事不比我的少啊。”卡巴勒罗阴阳怪气地说。
勋爵像是没有听到卡巴勒罗的声音,而是转问夫人:“夫人,你认识画上这个人吗?”
夫人眯起了眼睛,摇摇头说:“不认识,但从他脸部的轮廓看,应该是约翰与威廉的父亲,或者爷爷。”
勋爵踱向另一面墙:“那么这一副呢?”
墙上也挂着一幅肖像,是一张年轻人的面孔,下巴刮得光光的,锐利的眼睛看起来就像是海员,双排扣的制服同样暗示着他的军人身份。夫人还没有走近就涌出了泪水:“他是威廉。”
勋爵点点头,向夫人道,又像是自言自语:“想象一下,约翰独自坐在这个房间,终日望着父辈与兄弟的肖像,他在想着什么?”
“复仇,雪耻。”温柔的夫人在说出这两个词时也不由得咬牙切齿。
昏暗中雪茄的红光陡然变大了不少,勋爵被呛住了,大口大口地咳嗽着,喉咙里发出咝咝的声音,脖子的褶皱在血液的冲击下像公鸡的肉垂一样通红。
“勋爵大人,德高望重的您又为何向约翰行鞠躬大礼呢?”卡巴勒罗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我有愧于贺维家族。”赫尔岑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事实上我今天来,便已做了决定,要将历史还原,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我垂垂老矣,尊严、荣誉都不在乎了,尤其是当我了解到约翰令人嘘唏的故事之后,忏悔、自责无时不在噬咬我的灵魂。”
这一番貌似肺腑之言的怪论却让众人更加迷惑了。
“我就是乔治·韦尔斯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