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星到来的日子(第23/83页)

紧接着一切都奇迹般地消失了,消失得那样彻底,就像沙滩上消失的泡沫一般。

此刻一张报纸正被我拿在手上,我坐在母亲那间阴暗杂乱的厨房里,炉围上放着那只缠满绷带的脚,我的烦恼被那些醒目的标题通通带走了。母亲坐在那里,将袖子挽起来削着土豆。

报纸像细菌一样侵犯着人的身体。而我就是英国这个有机躯体中的一个细胞,除我之外,还有四千一百万多。我一心想要做的事都被这些措辞激烈的标题冲淡了,脑子里都是那些令人骚动不安的消息。它像一个咒语,将整个国家,数百万像我一样的读报人镇住了。我们的想法出奇的一致。它被我们称为什么来着?哦,是的!叫作“面对魔鬼”。

关于彗星的报道被放在了另一页,看起来并不起眼。专栏标题是《著名科学家预测彗星将与地球相撞,究竟会发生什么?》我们的国旗遭到了“德国人”的侮辱,这是《新报》上一篇文章。在我的想象中,德国人一般身穿带纹章的衣服,像神话中的邪恶帝王一般身上佩戴着宝剑。现在这怪物就在我的面前,而且竟然公然侮辱我们庄严神圣的国家旗帜!这是一种新的罪行。在一条我从未听说过的热带河流右岸边,有人将一面英国国旗升上去。一名醉酒的德国军官没有搞清楚命令,糊里糊涂地把旗子扯了下来。面对这样的情况,作为一个英国国民怎么能不勇敢地挺身而出?就这样一位本地人的腿受了枪伤,具体情况如何,尚不得而知。只有一点可以肯定,英国人肯定不会接受德国人随意编造的谎言。他们必须向我们道歉,不管究竟有没有发生什么。不过,他们很明晰不答应。

《战争会爆发吗?》在这个通栏大标题的吸引下,人们立即表示赞同……

那天整整好几个小时,我的脑子里完全忽略了内蒂,闪现的全是海陆大战、炮火、战壕、无数士兵的尸体与胜利。第二天早上,我起身到了柴克斯黑尔。我觉得有点奇怪,因为动身时我竟忘记了彗星,忘记了罢工,也忘记了战争,心中充满了希望。

你们肯定都知道,但我朝着柴克斯黑尔走去的时候,脑子里根本没有什么谋杀计划。各种想法早已经在我的脑子里乱作一团,既害怕发生危险,也担心被人告发。我并没有杀害他们的计划。手枪只是针对那些年龄与体力都比我优越的对手而准备……不过我根本没有打算让它发挥作用!手枪!呵呵,带着它只是因为我拥有它,也因为我是一个愚蠢的傻瓜!其实拿着枪真的很可笑。我必须要说,我心里根本没有任何计划。

我再一次在通往柴克斯黑尔的途中徒步跋涉。一种非理智的奇异之光将我笼罩。早上我伴着这种希望睁开眼睛。在已经破灭的梦境中,这希望是仅存的一丝幻想。虽然我想起了已经发生的一切,甚至幻想自己误解了内蒂,她会将一切解释给我听,但是我并没有奢望内蒂会对我施以怜悯。

最开始的时候,我跌跌撞撞地走出了一英里。我的脚并没有疼痛的感觉,只是感到疲惫。剩下的路走得非常顺利。难道,说到底,是我错了?

当我从花园穿过的时候,这件事依然在我的脑海中。随后我走进了守林人小木屋附近的小围场,看到那片蓝紫色的风铃草,我又想起了内蒂和我们一起采摘风铃草的时光。似乎我们不可能真的永别。我的心头掠过一种温暖的情感。接着我从小山谷穿过,离冬青树林越来越近,全身都感到那种温暖的情感,可是,内蒂那可爱的身影却越来越模糊。那个满是情欲的新内蒂和那个月光下相遇的男人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想起了自己那股青春期产生的强烈躁动,因为嫉妒而拼命想要达成的目的,想到这一切,我的心再次变得消沉。

从山毛榉树林穿过去,我朝着花园的方向走去。虽然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但是内心依然非常痛苦。走到花园墙的绿门前,因为紧张,我的手在剧烈地颤抖,我甚至不能将门栓握住。我对事情的结果不再怀疑,颤抖随即被一种苍白、冰冷、自我怜悯的情感所取代。我感到非常惊讶,因为我发现自己的脸开始变形,脸颊已经湿润了。而且我连将它们擦干的兴趣都没有。我必须留出一点时间,将心态调整好。于是我跌跌撞撞地走开了一小段距离,放声大哭起来。我整个人躺在一种蕨类植物中,无人能够看见。很快心情便平复下来。我又继续躺了一会儿,想彻底斩断这个念头。没过多久,这种情绪就烟消云散了。恢复平静的我走进了花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