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梦游者(第33/35页)
“卡威哈发生时,我还是个小孩。”伊卡阿纳跟塔伦特说,“但我记得那种天崩地裂的情景,地面好像诺阿卡果(13)那样裂开,还有我妈带着我逃进一丛拉瓦阿蕨类植物里,直到天神不再吵架。我也记得,等我们回到村庄,煮饭的火扩散开来,小屋陷入一片火海,妈妈说我们很幸运,因为雨季快来了,到时候就安全了。当晚我们向神明祈祷与跳舞,希望他们开心,后来他们就再也不曾吵架了。”
他又说了很多。塔伦特往前靠过去,持续问问题,写个不停。但是他并未翻译给我听,等到我问起伊卡阿纳都说了些什么,他才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跟我说他需要想一下。
“想什么?”我问他,但他没回答。
总之重点在于,卡威哈发生于1779年,所以伊卡阿纳大概已经一百七十六岁。
“那是不可能的!”我反驳他,惊慌的感觉再次陡然浮现,我几乎讲不出话来。
“现在是1950年。”塔伦特的语气平静,但听得出声音有点尖锐,他对我愈来愈失望了,“卡威哈发生那一年,他五岁。诺顿,难道数学会骗我们吗?”
数学的确不会骗人,但是其余的人和事物会。不过,塔伦特说对了一件事:当时是1950年。伊卡阿纳坐在离我几米远的地方,眼睛看起来有点湿湿的,正在吃他分配到的罐头肉。法阿守在一旁,把手指头张开,又收起来,握住长矛。我只要几个箭步就能走到他们身边,但光看外表,我实在分不清他们俩之间谁比较年轻,谁比较老,也看不出谁是疯子,谁跟我一样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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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过去半个世纪活跃于人类学界的所有人之中,保罗·约瑟夫·塔伦特(1916——?),可说是最迷人也最神秘的一个。据悉,他的母亲有苏族血统,他从婴儿时期就被送往南达科他州皮尔市郊区云原镇的圣约瑟夫男童孤儿院扶养(如今云原镇也许改名了,但就在该州首府皮尔市郊区)。圣约瑟夫天主教孤儿院住着极大比例的印第安院童;该院最知名之处在于院童接受训练,熟稔各种技能,比如修水电与做木工。然而,塔伦特引起其中一位老师,也就是彼得修士的注意(他的俗名为麦可·塔伦特,保罗·塔伦特无疑就是跟着他姓,至于他的中间名约瑟夫则是跟所有院童一样,是自动被冠上的)。彼得教育他,帮他弄到了皮尔市天主教寄宿男校圣方济学校的奖学金。塔伦特在圣方济的表现突出,接着获准进入达特茅斯学院就读(1937年取得文学学位),后来在1941年成为芝加哥大学博士(跟诺顿一样,塔伦特也被免除了服军役,只是原因不明)。就像诺顿强调的,他的确非常俊美,也因此,后来他浑身散发着一种英雄似的浪漫气质。
塔伦特进入芝加哥大学研究人类学之后,很快获得奇才的名号,取得博士学位后,在那里教了三年书,后来转往斯坦福任教,此后整个学术生涯都待在该校。在芝加哥大学期间,塔伦特的指导教授是知名的人类学家李奥·杜普莱希克斯,当时他正在研究哈瓦瓦族的繁衍仪式(巴布亚新几内亚岛上丛林中的一个小型部族)。他无疑对塔伦特的知识养成与研究兴趣,都产生了莫大影响。据悉,杜普莱希克斯教授虽然在1943年逝世,但塔伦特能于同年稍晚时前往乌伊伏做研究,就是因为他的帮助。不过,这在杜氏的论文里并未提及,因而我们也无法确认。
帮塔伦特立传或研究他的人常常感到挫折,理由之一就是他很少自己写日志或论文。塔伦特做田野研究时,总是详细记下所有细节,因此大多数学者感到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没有留下个人日记或最起码的信件。因为这些资料付之阙如,加上塔伦特的研究成果与他本人都神秘地失踪了(稍后诺顿会讨论此事),当然让他的故事更引人入胜。几位史学家想帮他写一本权威性的传记,而且已研究了好几年。(他们常常为了约访与意见咨询而找上诺顿,因为他是塔伦特学者生涯的黄金时期合作最密切的人之一。)然而在我看来,与其找历史学家帮他立传,不如让小说家写一本关于他的小说。塔伦特的生平有太多的未知数。例如,他的性取向、他父母的身份、童年的种种、他的恋爱故事(如果他谈过恋爱的话),还有他是怎么死的。长期以来,许多人一直在编造关于他的各种阴谋论,甚至某些人文学界的非主流人士还把他当成神秘主义者来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