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日(第6/20页)
“问题在于这个世界上每一颗心灵并非都是无害的,其中的一些肮脏龌龊及至剧毒的东西是需要用审判的形式来彻底荡涤干净的。想想古往今来的那些欺世盗名者,那些自诩人民大救星,背地里却是男盗女娼丧心病狂的独裁者,那些创立邪教为害世人的骗子,这些丑恶的心灵都应当得到审判。”
总统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笑容,“你说的这些我也有同感,问题在于严格地讲,这个世上可能没有一个人经得起审判。有谁一辈子都没有做过亏心事呢?”
何夕点点头,“我承认你的说法。但你用了‘亏心事’这个词,如果一个人在记忆里对某件错事有亏心的感觉,那么起码来说他还是有良知的。而如果这件事并非十恶不赦的话,那么我想‘审判者’系统把这件事情从他的记忆里发掘出来,对他而言并不纯粹是一件坏事。我不同意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经得起审判的说法。对真正虔诚的宗教徒而言,审判本来就是他们久已盼望的事情。无神论者用各种手段甚至动用国家机器来打碎了人们心中曾有的天堂与地狱,自以为这才是科学的态度,但无数事例已经证明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正是那些心中没有信仰从不相信报应的人干出来的。宗教里的天堂和地狱也许是荒诞不经的,但是如果承认它们的存在能够让人们的心灵得到寄托,行为受到向善的规范,那么又有什么不好。还有人曾经问我为什么欧洲在宗教最盛行的中世纪恰恰最黑暗,我的看法是正是由于没有一个现实的终极审判存在,所以不排除宗教里的某些掌权者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信徒。其实所有正大宗教最重要的意义就是终极审判和彼岸世界,而别的一些东西,比如唯心的认识论,自虐式的禁欲等,基本上是无用而有害的,正是这些东西导致了中世纪的黑暗。”
总统很认真地听着,没有插一句话,印象中这是很罕有的事情。许久之后他才有些不舍地站起身,对马维康说:“我看可以给这个系统追加一些经费,你叫人写一份报告给我。”他转过头看着何夕,“我必须说的是,你让我想到了以前不曾注意到的一些东西,改变了我对某些事情的看法。”
何夕淡淡地笑了笑,握住总统伸过来的手,“你也改变了我的一些看法,原来世界上还是有可以理喻的政治家。”
总统用力握了握手,“如果这算是恭维的话我接受它。当然,如果那个叫作‘审判者’的系统能证明这番话是出自你的真心的话,我将更加高兴。”
(六)
蓝一光冲进办公室,脸上的神色很焦急,“这段时间我调查了一下崔文的背景,我发现他很不简单。崔文曾经是‘深思’系统的一名助理研究员。”
“深思。”何夕念叨着这个名词,他知道这是政府在几年前资助过的一个项目,后来因故停止。“崔文说过他从事过与我们类似的工作,这么说他很诚实,没有撒谎。”
蓝一光不想掩饰自己的不满,他实在想不通何夕为什么信任崔文,那个大胡子崔文根本就是一个危险人物。
“问题在于,”蓝一光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有报告称崔文可能就是最终导致‘深思’系统失败的人。我们还是赶他走吧。”
“可是并没有肯定他就是破坏者。有一点你们想过没有,现在‘审判者’系统面临的最大难题已经不在技术上,而在于人们接受与否。这个视‘审判者’系统为洪水猛兽的崔文正好可以作为一个代表。我正是因此才留下他的,我希望说服他。”
这时突然从门外传来一声异样的响动,何夕警觉地走过去拉开房门。他看到崔文慌张的背影正飞快地离去。
今天是《世界新论坛报》预约采访的日子,何夕简单地准备了一下便随同两名警卫一道前往报社。快要出门的时候何夕想了一下,然后朝着正在不远处闲逛的崔文招了招手说:“和我一起去吧。”
崔文稍稍犹豫了一下,似乎不明白何夕何以叫上自己,但他并没有问什么。
汽车在海滨公路上飞驰着,一名警卫负责驾驶,另一名则警惕地注视着周围一切可疑的现象。道路两旁秀丽的景色不断向后退却,湿润的空气中充满了海边特有的清新味道。何夕发现坐在身边的崔文身躯坐得笔直,与何夕也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他不禁哑然失笑,觉得这个年轻人简直有趣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