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日(第8/20页)

何夕随意地打开了一段程式快速地浏览,马琳行云流水般的编程风格令他赞赏不已。电脑屏幕上不断滚过一行行代码,在何夕看来那简直就是一串串悦耳的音符。何夕突然停了下来,他的目光钉在了屏幕上。有一个地方有被改动的痕迹,记忆非真实性的判断阙值从九十四变成了八十九。应该讲这只是一个极小的改变,带来的结果在于对受试对象的记忆非真实性的判断要求降低了五个百分点。当阙值为一百的时候,受试者全部的记忆都将受到最严格的检验,即便是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是想象或是梦境的记忆都会被认为是有效的必须予以注意的记忆,也就是说每个人的每一丝记忆都不会被放过。由于这个世界从本质上讲是一种概率性的存在,所以引入阙值是绝对必要的措施。何夕主张尽可能高地设立阙值,他曾一度将判断阙值设成了九十九,但他很快发现这样做的结果是“审判者”系统变得极端幼稚,在实验中记录下了无数莫名其妙的东西,根本无法实用。比方说将何夕从小到大所做过的梦全部写进了实验报告—即使它荒诞离奇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在阙值这个问题上何夕还与蓝一光有过一次不大不小的争论,蓝一光认为应该设定较低的阙值,比如说九十一二或者八十几就能够达到审判的要求了,这样可以剔掉受试者那些毫无意义的记忆内容。结果是大家都做了让步,何夕放弃了他曾坚持的九十六,蓝一光也同意采取一个相对较高的阙值,这也是后来采取的九十四这个阙值的由来。

但是现在这个阙值被更改了,进入计算中心大门的密码每天都不一样,它是由一个精心设计的密码公式每天产生。知道这个公式的人只有三个,除了何夕就是蓝一光和马琳。看来更改者应该是他们中的一个。不过何夕想不明白他们有何必要瞒着他做这样的修改。何夕不自觉地摇摇头,心想也许因为崔文的事情使得马琳和蓝一光变得有点害怕与自己商量了。想到这里何夕不禁感到微微汗颜,他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找时间和他们俩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这时突然从合金门的方向传来开启的声音,何夕有些吃惊地回过头去。走进门的那个人看到何夕时,脸上的惊讶程度丝毫也不亚于何夕。

那个人是崔文。

“怎么—你会在这里?”崔文有点语无伦次,由于事发仓促,他有些脸红。

“你是说我不该在这里。”何夕保持着平静,他觉得今天崔文脸上的络腮胡看上去没有以前那样顺眼了,“你的确很善于观察,知道我在休息日都是不工作的。”

“噢,我不是这个意思。”崔文挠挠头皮,似乎也觉得此情此景不好解释,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口气,“我是无意中知道计算中心的密码公式的,当然,没经过你的允许我不该使用这个密码。可是,谁都会有点好奇心的。”

“无意中知道的……”何夕重复着崔文的话,意味深长地说,“如果无意地试探差不多七百万亿次的话你的确可以找出这个密码公式。”

崔文仍然是满脸无辜的样子,凭何夕的阅历竟然无法看出他的这幅表情是装出来的,而他越是这样越是让何夕感到他的可怕。

“好吧。”过了一会儿之后崔文缓缓开口道,“现在我要走你总不会再拦着我了吧。”崔文顿了一下,语气变得幽微,“不过说实话,你令我难忘。”

(九)

和心仪的恋人在海滨漫步总是令人感到惬意的,即便是你的身后不远处牢牢跟着两名身形彪悍荷枪实弹的警卫人员。夕阳的斜晖把沙滩染成了金黄色,海浪一波波地涌上来,又一波波地退下去,在沙滩上留下道道鱼尾样的花纹。

何夕斟酌着开口,他的眼光滑过马琳肌肤光滑的手臂,停在她娇美的脸庞上,“以前为了工作,我曾经放弃了家这样东西,并且自以为这样做非常正确。但是现在我不这样想了。”何夕轻轻执住马琳的手说,“嫁给我吧。”

马琳低下头,过了许久才轻声地说道:“就在前天,也是在这个地方,蓝一光说了跟你几乎完全一样的话。”

何夕有些颓然地坐倒在沙滩上。蓝一光,怎么会是蓝一光。尽管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但何夕还记得自己最初见到蓝一光时的情景。那时何夕的实验室还只是一处租住的狭小公寓,刚从一所名牌院校毕业的蓝一光从朋友那里听到了何夕的一些事情,然后这个本来不用为前程忧愁的年轻人便鬼使神差地找到何夕要求加入他的研究。用蓝一光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这件充满风险的工作听起来让人着迷”。当然,因为这句话蓝一光后来陪着何夕吃了足够多的苦头,但他从没有动摇过。在何夕看来蓝一光无疑是一个好助手,他也知道,蓝一光的智力水平虽然不算低但对于从事“审判者”系统的研究却还显得不够,比如说,马琳或是崔文都在他之上。但是何夕在心里是非常喜爱这个助手的,他虽然不够聪明但却既专一又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