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幻觉(第6/19页)
该是酒店的地方,一片淡淡的红雾在闪烁。我想起了那晚的红雾。
我的酒醒了一些,但头脑仍很麻木。
像小说里描写的一样,我以为是我的幻觉。据说,在太平洋深处,由于大气和水分互相影响的缘故,陆地上的人常常产生幻觉。
在乘坐波音飞机来夏威夷的途中,长长的夜晚,都是在海洋上空飞行。我的双手紧握坐椅扶手,掌心沁出汗水。下方深不可测的大洋,默默无言,不可窥探,有一种席卷万物的恐怖。乘客都死人般睡熟了,显得对外界无知无畏。这种无依无靠的飞行,使我感到命运已被身外的什么东西牢牢掌握。
浮在大洋上的夏威夷群岛,便像一架随时可能坠入深渊的飞机吧。
由于人类对大洋的开发才刚刚开始,对其深处了解还不够,那些神秘现象,便时常从深渊中浮出,到处作怪。
环球各地的捕鲸船常常从大洋中打捞起不知名动物的尸体,被认作是史前蛇颈龙或大海蛇。甚至传说,海底居住着比人类更为先进的智慧生物。是否是他们的活动引起了各种不能解释的事件呢?
大约半分钟后,酒店又浮现了。我揉揉眼。
一辆轿车从我身边掠过,朝海滩驶去。开车的美国小伙子对我说:“狗娘养的。”他边上坐的少女咯咯直笑,朝我吐出一口嚼剩的口香糖。
笑声像是从屏幕后的扩音器中发出,感觉就像在看一部电影。强烈的非现实感猛然间使我全身哆嗦不止。
这时,我看见了韩国人的身影在海边晃动。不知怎么,像一头日本卡通图鉴中的怪兽。他弯腰捡起一块什么东西(一块石子?),朝大海扔去。
没有声音。
夜色中,我看不见波的扩散——我想像是以熵增的方式。我困惑地摇摇头,脚步蹒跚着往回走。几抹雨丝飘忽在了脸颊上,使我误以为是我的泪水。
次日一早,我仍然按部就班,下楼来到大堂。我躲避韩国人可能的电话,躲避出游。
客人仍然那么多。最大的那株龙血树出现了异样,它从根部到顶部的身躯成了一具焦炭,仿佛经历了大火之劫难。周遭的地面坠落着纷纷然的黑色碎屑。这碳的生命,此刻归于炭。
——显然,剩下的部分,比原先的少了。这是因为一部分质量已转化成了能量。
酒店服务员和客人们围着这焚毁的树木,发表着议论。而我却不能听清他们在谈些什么。大约是哀叹树种的难得,而失去的容易。也许,也议论着死亡发生的原因。
除了这株龙血树本身外,酒店其他地方并无过火的痕迹。这使我想到传说中人体的自燃,而树竟也会像绝望的失恋者或无畏的佛教徒一样自焚吗?
这是我的臆想,在我头脑中产生,此时非常自然。而实际究竟怎样,并不清楚。
韩国人找我,说那天要给我讲的事还没有说完。他是要述说他们民族的历史么?
“有些事,还是不得不向你说。也许事情比我最初想像的还要复杂。这座酒店里除了我们两人外,住的全是日本人。”
“有这等事?”
“有这等事。”
“那又有什么呢?日本人有钱。”
“你可能不太清楚。别的不敢说,至少,应该有一些韩国人。这是韩国人出门旅游的季节,我们韩国人也有钱。”
“是吧。”
“当然,也可能有一些中国人。”他看了看我,补充说。
“中国人倒不至于很多。”
“不管怎么说,事情非常奇怪。”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调查日本游客数量?”
“昨晚鱼崎一夜未归。”
“他可能寻欢作乐去了。”
“我打赌他没去。”
韩国人紧张地说,也显露出一丝忧虑,看得出他不是在装。
我想起海滩上韩国人的身影。正如我能在韩国人不知情的时刻,注视到他的存在,那么韩国人大概也在日本人不觉之中,了解到他的动向吧。但朴相柱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入下去。
我又仿佛坐在了飞机上。一切都缺乏把握感,可怖的大海正从下方偷袭过来。我完全看不见这种猖狂进攻,仅仅嗅到了不安全的气息。但是,一切又都有一种虚假感,包括我的存在与活动,以及那株龙血树的毁灭。
“你到底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