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变奏(第13/38页)

艾拉,那种事你是无法想象的,它跟你这辈子见过的任何事都不一样。看看你在新罗马使用的机场:降落的时候,飞船是由地面控制的,是这样吧?这个部分和在航空母舰上降落一样——不同的是,那时在航空母舰上降落是不使用辅助仪器的。没有任何仪器。我不是开玩笑。

地面控制部分完全依赖人类的肉眼,和小孩子努力抓住空中飞来的球一模一样——但充当那个球的是大卫,成功抓住他不是依赖大卫自己的技术,而是站在航空母舰上的领航员的技术。大卫不得不收起自己的技术和意见,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航空母舰的领航员身上——稍有差池就会大难临头。

大卫一向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如果有必要,他会和所有人的做法背道而驰。对另外一个人寄予如此大的希望彻底违背他深埋在心底的信念。在航空母舰上着陆,这就像在还不能肯定一个外科医生有没有切火腿的本事时,就朝他亮出自己的肚子,说:「来吧,切吧。」所有有关飞行的问题中,这是最有可能使大卫放弃这份工资一倍半的轻松工作的因素。必须接受领航员的判断让他大为苦恼——这个人甚至不会和他一起分担风险。

第一次,大卫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使自己完成了在航空母舰上降落的任务,这不是件轻松活儿。但人家给他上了一堂他永远没打算要上的课——他知道了一点:在某些情况下,其他人的想法不仅比他的更强,而且强得多。

你知道——不,你多半不知道;我还没有解释这个情况。飞机在航空母舰上的降落相当于受控的「坠机」。飞机尾翼上的一个钩子必须钩住飞行甲板上横着的一条金属绳。如果飞行员根据自己的陆上经验得出的判断来降落,他一定会撞在船尾;如果他知道这个情况,并试图避免,那么他就会飞得太高,错过那根绳子。航空母舰飞行员没有大块平坦场地可以让他犯些小错误,他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口」,必须准确命中,不能偏左也不能偏右,不能偏上也不能偏下,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问题是他看不到自己做得怎样,所以无法调整飞机的姿态。

(后来,这个过程变成半自动的,然后是全自动。但等到这个过程彻底优化时,航空母舰也过时了——这是绝大多数人类「进步」的缩影:等你学会怎样做事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但通常情况下,你学到的东西可以应用于一些新问题。否则我们现在仍然会在树上荡来荡去。)

所以飞行员必须信任站在甲板上的领航员,因为他能看到飞机的位置。他被称为「着陆信号官」,他摆动小旗子向飞行员下达飞行命令。

第一次尝试这种看似不可能的飞行杂技时,大卫先在空中盘旋了三次,极力以不同的方式降落。最后,他控制住了恐慌情绪,放弃了推翻着陆信号官的判断的想法,终于获准降落。

落地以后,他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害怕——他吓得尿裤子了。

那天晚上,他获得了一个特别奖状:皇家湿尿布奖,由着陆信号官签字,由他的中队长颁发,班里其他同伴见证这一时刻。这是他一生中的低潮期,比他第一年在学校里的情况更糟。稍微能给他些许安慰的是,这个奖项时常发放,奖状都是预先准备好的,单等新的湿了裤子的飞行员加入。

从那时起,他开始不折不扣地执行陆信号官的指令,就像一个机器人。他的感情和判断被一种自我催眠状态取代了。开始测试夜间着陆时——这更让人紧张,因为除了着陆信号官手里晃动的替代小旗子的荧光棒以外,空中的飞行员什么都看不到——大卫第一次就完美地完成了着陆任务。

大卫暗自下定决心,绝不追求成为飞行员中的佼佼者,战斗机飞行员。对这个决定,他一直守口如瓶,直到完成了所有必修科目,让自己的飞行员身份稳固下来。这以后,他申请参加高级训练——驾驶多引擎飞机。这件事让人很为难,因为以前那个非常看好他的教官现在成了他的中队长,大卫必须向他提交申请。递交申请后,他被叫到老板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