Ⅲ(第6/18页)

他离开了神庙和迦梨的神龛,阎摩的视线一直钉在他后背上。

奇迹出现在许多个月之后,当它真的出现时,谁也没把它视作奇迹,因为它是在众人之中渐渐生长起来的。

罹得与吹过大陆的春风一同来到这里,那时,他长着雪白的眉毛、尖尖的耳朵,臂上缠绕着死亡,眼中燃烧着黑色的火焰。后来春天逝去,漫漫的夏日在诸神之桥下卷起热浪。一个午后,罹得开口了,他用自己那让人意外的男中音回答了某位旅者的一个问题。

那人提出了第二个问题,接着是第三个。

他继续说着,几个僧人和朝圣者聚拢到他身边来。

所有人都向他寻求解答,答案越来越长,因为它们渐渐变成了隐喻、例子和寓言。

随后,大家都在他脚边坐下,他黑色的眼睛仿佛两汪奇异的深潭,他的声音宛若天籁,清晰而柔和,优美而使人信服。

他们听完,然后继续自己的旅程,又在途中将所见所闻告诉了其他旅者,于是,在夏天结束之前,前往紫树林的朝圣者也开始求见佛陀的这位弟子,开始聆听他的教言了。

如来与他一同说法。他们一同讲授八正道的道理,讲授涅槃的荣光,讲授世界之虚幻和它强加在众人身上的锁链。

有时,甚至那位声音轻柔的如来也会倾听自己弟子的言语。他所讲的一切罹得早已融会贯通,在长久的思索之后,罹得仿佛找到了通向隐秘之海的那扇门,他把自己钢铁般坚硬的双手浸入水中,随后将真与美洒在了听者的头上。

夏天过去了。现在谁也不会怀疑,世上出现了两位觉悟者:如来和他的小个子弟子,人们叫他善逝。甚至有人说善逝是位愈者,当他的眼睛发出奇异的光彩,他冰凉的双手抚过一只扭曲的手臂,那手臂就重又变得笔直。还有人说,在聆听他说法时,一个盲人竟突然重见光明。

善逝相信两样东西:解脱之道,还有佛祖如来。

“世尊,”一天,他对佛陀说,“在你教给我真如之道前,我的生命全是空虚。在你开始教导他人之前,当你觉悟的时候,是否感到自己像是燃烧的火焰、怒吼的河水,感到自己无处不在,变成了万有的一部分——云和树、动物和森林、每个人、山顶的积雪和原野上的枯骨?”

“是的。”如来道。

“现在,我也能体会到万物的喜乐。”

“是的,我知道。”

“你曾说过,一切都会汇集到你身边,我终于明白了。你给这世界带来了怎样一种教义啊——我明白诸神为何如此忌妒了。可怜的神明!他们实在值得同情。可是这些你都知道。你洞悉一切。”

如来没有回答。

春风再次吹过大陆,自从第二位佛陀来到阿兰邸,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一天,空中传来了令人胆寒的鸣叫。

阿兰邸的居民们涌上街头,望着天空。田里的首陀罗放下手中的活,抬头往上看。小丘上的神庙中突然一片寂静。城后的树林里,僧人们也转过头去。

它在空中漫步,这是为了御风而生的生物……它从北方来——绿色和红色,黄色和棕色……它的滑翔宛如舞蹈,空气于它就是平坦的大道……

又是一声尖叫,巨大的羽翼拍打着,将它送上云端,成为一个小小的黑点。

接着,它一个俯冲,像流星般猛烈地燃烧,一身的色彩都在闪耀,发出刺目的光芒。它的身形越来越大,任谁也无法相信,有什么生物竟如此巨大,如此迅捷,如此华美……

半是灵,半是鸟,那是让日月黯淡无光的传奇。

毗湿奴的坐骑,它的喙能撕裂战车。

大鹏金翅鸟在阿兰邸上空盘旋。

它盘旋着,随后消失在城外的那片山石之后。

“金翅鸟!”这个词穿过小城,传遍农田、神庙和树林。

如果金翅鸟不是在独自飞行……人人都知道,它只有神灵才能驾驭。

一片寂静。在尖利的鸣叫声、雷鸣般的羽翼声响起之后,人们自然而然地压低了声音。

觉者站在林前的小路上,僧人们在他周围来来往往,眼睛都朝着山石的方向。

善逝到他身边站定。“仅仅是在一个春天之前……”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