Ⅲ(第5/18页)
每次说法时,那个叫罹得的男人都坐在附近。他穿着自己那一袭黑衣,披着满身的皮甲,视线时刻停留在觉者的身上。
两周之后的一天,天人师正在林中漫步、冥想,罹得过来同他并肩往前走。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觉者,我聆听了你的教诲,非常用心。对于你的话,我想了很多。”
对方点了点头。
“我一直是个虔诚的信徒,”他说,“否则也不会被选中从事我过去的职业。发现不可能完成任务时,我感到极度的空虚。我辜负了我的女神,生命对于我也就失去了意义。”
佛陀静静地听着。
“但是我听到了你的教诲,”他说,“它们让我的内心充满了喜乐。它们向我展示了另一条通往救赎的路,比我过去所遵循的更为优越。”
佛陀观察着罹得说话时的神情。
“你所说的舍弃十分严格,我感到它是善的,它符合我的需要。因此,请你准许我加入这个追寻真理的团体,追随你的道路。”
“你是否确定,”觉者问,“你并不只是为了任务的失败,或者说自己的罪过而良心不安,想要惩罚自己呢?”
“对此我非常肯定,”罹得道,“我将你的话放在心中,我察觉到它们蕴含的真理。在我为女神效力时,死在我手中的人多过那片林中的紫色叶片——还不包括女人和孩子。我听过太多的话语,不同的人,不同的腔调——哀求、争论、诅咒,所以我不会轻易被言语所影响。但你的话打动了我,它们远比婆罗门的教导优越。我乐于成为你的行刑者,用一根藏红花色的喉索——或者刀、矛,或用我的双手,因为我花了三辈子的时间学习,精通各种武器——为你解决你的敌人,但我知道这不是你的行事之道。对你而言,生死原为一体,你也并不试图毁灭你的敌人。所以我要求加入你的宗派。这对我并不像对其他人那样困难。你们要求放弃家庭和亲人、出身和财产,而我从未拥有过这些东西。你们要求放弃个人的意志,而我早已这样做了。现在我所缺少的不过是一身黄衣而已。”
“它属于你了,”如来说,“还有我的祝福。”
罹得穿上了佛教僧人的袍子,开始斋戒、冥想。一周之后,祭典已近尾声,他也拿起了自己的乞钵,同其他僧人一同去了阿兰邸。不过,他并没有与他们一起回到林中。白昼化为蔼蔼暮色,最后黑夜完全笼罩了大地,寺院的纳迦丝瓦拉吹过最后一次,许多旅行者也已经离开了祭典。
觉者在林中漫步,冥想了许久。最后,他也不见了踪影。
阿兰邸,头顶是潜伏的山石,四周布满蓝绿色的农田;阿兰邸,仍然充斥着激动的旅行者,他们中的许多人正处于狂欢的顶点。佛陀从背靠沼泽的紫色树林走向它,走上它的街道,来到它小丘上的神庙。
他走进第一层庭院,那里悄无声息。狗、孩子和乞丐都已经离开。司祭们正在熟睡。神庙的一位执事坐在市场里一张长凳上打着瞌睡。大多数神龛都空了,雕像已经搬进内院。在尚未搬走的几座雕像前,有人正做着晚祷。
他进入内院。在格涅沙的神龛前,一个苦行者端坐于祈祷的垫子上,一动不动,似乎他本人也成了一尊塑像。庭院的四角各点着一盏油灯,它们最主要的功能便是突出了落在大部分神龛上的阴影。在有的雕像上,许愿的灯火投下了些许微光。
如来穿过庭院,来到迦梨女神高大的身影前。女神脚下闪烁着一盏小灯,她注视着眼前的男人,唇边的笑容那么的完美而生动。
一根深红色喉索就挂在她伸出的那只手上,并在她手中的匕首尖处打了个结。
如来回敬了她的笑容,那一刻,她几乎像是皱起了眉头。
“这是封辞职信,亲爱的,”他说,“这个回合你输了。”
她似乎点了点头。
“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获得这样多的认可,我感到非常满意,”他接着说道,“不过,即使你的计划成功了,老姑娘,它对你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已经太晚了。我所启动的事业不可逆转,有许许多多的人听到了古老的教诲。你曾以为那教导早已消亡,我也一样。但我们都错了。被你们利用作为统治工具的宗教非常古老,女神,但我的抗辩同样来自一个历史悠久的传统。所以你可以叫我新教徒,还有,记住这点——现在我已不止是个凡人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