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从“上帝的选民”到社会“异端”(第5/6页)

与波兰入侵者合作的只有彼特留拉的部队。1920年4月彼特留拉在华沙与波兰政府签订条约,以承认德涅斯特河左岸(东北岸)支流日布鲁奇河为波乌边界、承认加利西亚全部归属波兰、允诺参加由波兰领导的“从海到海联邦”(Międzymorze,俄语Междумóрье)为条件,换得波兰对他的支持。所谓“从海到海联邦”,指的是从波罗的海到黑海,包括波罗的海沿岸三国、白俄罗斯和乌克兰的大联邦,几乎就是全盛时期波兰—立陶宛联邦的翻版。

然而,就在波兰和彼特留拉的军队攻占基辅之后不久,苏联红军便打败白军,集结力量展开反攻。6月13日波兰军队被迫放弃基辅,7—8月红军攻入波兰境内,但在华沙战役中败北。不过,把自己系在波兰战车上的彼特留拉最终还是被波兰人抛弃,1923年末离开华沙,1924年初流亡到巴黎。

彼特留拉(右)与波兰将军安东尼·利托夫斯基(Antoni Listowski,1865-1927)1920年在基辅前线。

俄语有一个词“погром”,指对少数族裔或者弱势社会群体有组织的大规模迫害,历史上沙皇俄国曾经多次发生。对1919—1920年间发生在乌克兰的“погром”,彼特留拉的部队罪责难逃,但也不能把全部罪责都归到他们身上,因为那场大混战各方武装都程度不同地有迫害乃至杀害犹太人的行为,这在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和伊萨克·巴别尔(1894—1940)的《骑兵军》里都有描述。这当中,巴别尔又特别值得说一说,他是一个出生在敖德萨的犹太人,9岁时舅父就在沙俄对犹太人的大屠杀中被害。1918年加入全俄肃反委员会(чрезвычáйная комиссия,简称ЧК,“契卡”)做翻译工作,1920年作为战地记者在谢苗·布琼尼(1883—1973)领导的第一骑兵军采访,正是那段经历促使他写成名著《骑兵军》(英译本作Red Cavalry,Red是译者加上去的)。《骑兵军》里一些描述让布琼尼非常不快,种下他日后遭迫害的祸根。巴贝尔很得马克西姆·高尔基器重,曾经协助高尔基组织召开第一次苏联作家大会,在会上他含蓄地批评了斯大林的个人崇拜,呼吁要给作家写“坏作品”的权利。1939年5月13日他被逮捕并被指控犯间谍罪,1940年1月15日在莫斯科苏联内务部卢布扬卡监狱被枪决。

在乌克兰之所以会出现各方都有迫害甚至杀害犹太人的事,有十分复杂的历史背景与社会原因。

其一,红、白、黑三军以及彼特留拉的部队都有不少哥萨克人(彼特留拉自己便是哥萨克后裔),而历史上哥萨克一直是仇视犹太人的。全盛时期的“大波兰”曾经占领包括乌克兰在内的广大地域,鼓励波兰人(其中不少是犹太人)移居这些地方,这里的原住民自然把他们和波兰人等同起来,都看作是侵占自己家园的外来者。乌克兰历史上最著名的1648至1657年哥萨克赫梅利尼茨基起义,矛头在指向波兰人的同时就还指向犹太人。

其二,和欧洲其他地方的情况类似,乌克兰、俄罗斯和白俄罗斯的犹太人大多是城市居民,比较富裕,以贫苦农民为主的“黑军”对他们素无好感。“黑军”领袖马赫诺曾经被看作是乌克兰的“罗宾汉”,而他劫富济贫所“劫”之“富”,便有不少是犹太人。红军里也有一些人把犹太人看作资产阶级,是无产阶级的“阶级敌人”。

“白军”和当时的波兰政府以犹太人为敌,又有不同的原因。马克思是犹太人(尽管他父亲已经皈依基督教),国际共产主义运动活跃人物里不少是犹太人,例如爱德华·伯恩斯坦(Eduard Bernstein,1850—1932)和罗莎·卢森堡(Róa Luksemburg,1870—1919)。俄罗斯布尔什维克领导人中犹太人也很多,十月革命前后最高领导层(中央政治局)七个人里就有列夫·托洛茨基(1879—1940)、格里戈利·季诺维也夫(1883—1936)和列夫·加米涅夫(1883—1936)三个犹太人,前两人还都出生在乌克兰,而列宁母亲一方也有犹太血统。“契卡”首脑菲利克斯·捷尔任斯基(1877—1926)是出生在白俄罗斯的波兰犹太人,和毕苏斯基是中学同学。“契卡”第二、第三号人物维亚切斯拉夫·明仁斯基(1874—1934)和根里赫·雅戈达也都是犹太人。此外还有苏联早期重要领导人亚科夫·斯维尔德洛夫(1885—1919),稍后的拉萨尔·卡冈诺维奇(1893—1991),1930年起担任苏联外交人民委员,直到1939年纳粹德国入侵波兰前夕才被莫洛托夫取代的马克西姆·李维诺夫(1876—1951),都是犹太人。斯维尔德洛夫原名不是“亚科夫”(Яков)而是“约书亚-所罗门”(Ешуа-Соломон),那是个典型的犹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