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7月至1943年7月断章(第6/11页)
水上之行刚开始很顺畅,船舱里居然没什么乘客。我们经过德国的工业心脏鲁尔区,只见好多城市绵延数里全是废墟。科隆城里唯独大教堂还没倒下。船继续上行莱茵河谷地,经过许多著名的中世纪城堡,那些废墟和今天人类造成的残破景象比起来,竟然蛮美的。有人指给我看约翰尼斯贝格城堡(到现在我还没去过);远看似乎完好无缺,只不过屋顶全不见了。其实它只剩下一个空壳子。接着经过美因茨,据说百分之八十的建筑被毁。到法兰克福后再转火车,这段旅程不太舒服,和三个女孩挤进头等舱的洗手间里,两名意大利学生塞给我们一大堆李子、花生和英国香烟。再换两趟火车后,终于在今天早晨8:30抵达锡格马林根。
8月30日,星期日
我打电话给巴伐利亚的康斯坦丁,他们派人到车站来替我提行李,然后一起步行走进城堡。城堡位于小城中央一块巨岩上,外观就和德国童话里的姜饼城堡一模一样,全是屋顶、尖塔和角楼。我们走进巨岩底下一台电梯内,上到十楼,一位管家领我去我的房间,送来几个白煮蛋和一个桃子。我很快洗了个澡,钻进床里,希望趁着家族去城堡内的小教堂作弥撒时睡一会儿,可是管风琴的声音实在太响,令我无法合眼,只好坐起来读宾客名单,看起来似乎有数不清姓霍亨索伦和维特尔斯巴赫的人,大部分都很老。
中午起床,穿好衣服,一打开门便看见康斯坦丁在打领带,他的房间就在我房间对面。我们先叙了一会儿旧,然后,他带我穿过无止境的走道、上楼、下楼、再上楼,终于走进所谓的“子女边厢”去见他的新娘(我一直没见过)。许多看起来像图画书里小皇太子的青年——非常纤细、皮肤白皙、极有礼貌——不断从各个角落跳出来和我见面,全是新娘的兄弟及表兄弟。就这样,我们抵达新娘的起居室,大家从那里鱼贯穿越一间会客室(之前两家人在此集合),途中碰见新娘的母亲,我的女主人;她对我能够及时赶到似乎很惊讶,亦如释重负。
住进城堡的客人包括普鲁士路易—斐迪南王子和他的俄国太太,基拉;前萨克森统治家族全家;我们家远房表亲迪迪·托尔斯泰和他同母异父的弟弟和妹妹,乔吉·梅克伦堡及莱拉·梅克伦堡;哈塞尔夫妇、施尼茨勒夫妇;罗马尼亚部长博西和马克斯·菲尔斯滕贝格夫妇。
大家进“先祖厅”内围一张小桌坐下吃午餐。我坐在鲍比·霍亨索伦旁,他是女主人双胞胎兄弟的长子,21岁左右,正在当兵,金发蓝眼,滔滔不绝,很习惯触摸别人,一直待在我身边没离开。与我们同桌的还有康斯坦丁的弟弟沙夏,极端害羞且拘谨,长相和奥地利皇帝弗兰茨—约瑟夫年轻时一模一样(也难怪,他是他的曾曾孙)。
霍亨索伦家族内,一位正在替罗马尼亚军队当联络官的阿尔布雷希特王子,跟我聊了很久,详细描述他刚去过的克里米亚。他去过阿鲁帕卡、加斯普拉和旧昔许多别的家族产业区,发现它们都维护得非常好。他很崇拜俄国人,尤其是俄国女性,说她们“勇气可嘉,坚毅又有尊严”。能听到这种话真好!
午餐后,大家到屋顶阳台上散步,接着,鲍比带我参观城堡,感觉上地窖和阁楼的数量与房间一样多。每扇门都有人进出,整座城堡就像一座大旅馆,由一大群穿着神气制服、挂满勋章的男性仆役管理,极有效率。宾客如云,我开始慢慢认识大家;这样的气氛出现在这样的时代,实在不寻常!我们的男主人,霍亨索伦—锡格马林根王子和他的孪生弟弟弗兰茨—约瑟夫,各有三个儿子;其中四位差不多已成年,另外两位穿着伊顿制服,非常可爱;他俩将替新娘拉衣裙。这群男孩整天引导我进出房间。“你只要打电话到子女楼层叫我们,我们马上就会下来接你!”我的确常找他们,因为太容易迷路了。
然后大家去看结婚礼物。喝完茶后,年轻一代带着泳装冲过城中心,穿越几片田野,来到多瑙河畔;那段河很窄,水深尚不及肩。上了年纪的运动健将,巴伐利亚的卢伊特波尔德公爵(非巴伐利亚皇族)——他是他们家族最后一人——早已在那里。我们躺在草地上和他聊天,直聊得快吃晚餐时,才赶回去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