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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也在红布团上磕头,梁草说:盛勇兄弟,我代你向杨家祖宗和父母亲大人磕头谢罪了。我带你回家,你的魂儿回乡来安息吧!
磕完头,盛勋用一把铁锁锁住堂屋,才招呼老伴端上打幺台的荷包蛋。廷俊吃过后,一个人到村里闲逛去了。盛勋看了一会儿墙上的挂历说,你们今天不宜上坟,明天可以。你们要在这住两晚,明天我们上山去。
当晚我们在那里住了一宿。第二天下午四点,盛勋说:可以进山了。
我们知道盛勋说话的意思,他甚至瞒住了老伴,只带上我们上山。他一只手提着一个黑布袋,一只手扛着一把锄头。在山间,经常能看到一丛一丛的花椒,红艳艳的,远看还以为是细碎的小花呢!摘几颗一闻,一股郁闷的暗香扑鼻而来。廷俊很好奇,摘了一大把攥在手里。盛勋说,那是狗屎椒,我们这里漫山遍野都是,用来拌凉菜,香得很哩!梁草说,听盛勇说,母亲大人做的青椒豆豉拌热凉粉,香得巴适,麻得安逸呢!盛勋说,那是母亲最喜欢做的菜,她一辈子喜欢吃凉粉。
爬了不过十多分钟,盛勋指着一个石头垒起的坟堆说:就是这里。坟头没有碑,显得很简朴。盛勋刨开坟前的野草,见地上有一块灰白的花岗石,上面竖刻着“老孺人杨氏之墓”,下方刻着子孙的姓名,第一排便是“杨盛勇”。
盛勋长跪在母亲墓前说:妈,大哥回来陪你了!
盛勋在母亲的坟旁用锄头挖出一个半人深的小坑,把红布包装在一个陶罐里,把陶罐放进坑里埋好,将土垒成一个小坟堆,看上去像婴儿的坟,又在坟头压了一块石板。他说:哥,这块石板就当你的墓碑了,没有名也没有字,委屈你了!你生前受了那么多苦,死后这点委屈也算不得什么了!
做完这一切,下山时盛勋显得很轻松。他摘了一大把花椒说,叫云凤给你们拌热凉粉吃,云凤的做法跟我妈做的一模一样!
夜里照例要喝酒消夜,酒菜上桌时,盛勋向灶间喊:云凤,先上凉粉来,让客人尝尝!
云凤便端上一盘凉粉,给每人盛了一小碗。盛勋说:快尝尝!梁草说,弟媳妇,请你再拿一个碗来。
云凤便再给我盛了一碗,盛勋似乎懂得我的意思,他便提上马灯,端上凉粉,跟他一起到堂屋。
梁草把凉粉放在条案上说,盛勇,你一直想吃家里的热凉粉呢,今天你就回来尝尝吧!
盛勋说,哥,以后给你上坟的时候,我会带上热凉粉的。
梁草说:他曾说想回老家来,在小镇上开个凉粉馆子呢!
盛勋说:哥,下辈子你的愿望都能实现了。
提着马灯回到饭桌前,廷俊说,热凉粉好吃得很,我已经吃了两碗!
梁草用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一股青椒和花椒的奇异香味让人食欲大振,一口下肚,便迫不及待地再舀一勺,一口气吃下半碗,额头微微出汗,只觉口齿留香,全身通泰,不觉又吃了半碗,还想再舀半碗时,被盛勋拦住了:一桌的酒菜还没动呢,凉粉就填饱了!
酒菜可以不吃,凉粉倒是还想吃呀!他笑了。
廷俊拿着酒瓶说,二爹,你看这是啥酒。
哎呀,绵竹大曲。
到绵竹来,喝绵竹大曲,我们本地的酒,这有什么稀奇的?盛勋说。
老弟,在这里不稀奇,在我们那里,可是稀奇得很呢!梁草说。
哦……盛勋似乎懂了。
老弟,帮我买两瓶,我要带回那边去,那边还有四川战友盼着呢!他凑在盛勋耳边说,同时掏出两张大团结。
大哥见外了,小弟家还有几瓶酒,明天带上就是了!盛勋怎么也不肯收钱。
好,这钱不收,也就罢了。盛勇的遗产,我给处理了,折合美金有一万二千元。这个钱,你分给杨家弟兄姊妹吧!他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亮出一叠美金。
盛勋瞪大眼睛:这么多……钱!
也没什么,就一点房产,在乡下,也值不了几个钱。他说。
盛勋说:他死得那样惨,我们怎么忍心用这个钱?
又拿出一叠票子,递到他手里:梁大哥,多亏你照顾我哥。这点心意,无法表达杨家弟兄姊妹的感激之情,请您老人家一定收下。
梁草说,我一个人,用不了几个钱。你们弟兄姊妹多,分着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