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6/21页)

单一海奔过去,看到这小子被甩在红柳边儿上,估计车在翻过来的同时,他就被抛了出去。单一海去扶他,他立即杀猪般地叫起来,双手抱着小腿直喊疼。单一海帮他把裤腿扯开,看到半条腿可怕地浮肿起来,裤管已经无法箍住他的腿了。

他用手敲敲,判断他的腿已经摔断了,便把王小根放平,从身上扯出急救包来,撕了两块绷带,折下两根红柳木棍儿,将他的腿给固定好。冯冉在旁边默契地配合他,他似被刚才的变故,一下子给搞得沉默了。

司机愣在汽车旁,一边检查汽车,一边偷眼观望着单一海。单一海知道他的内心紧张。他故意不理睬他,和冯冉把王小根扶到车旁,心里被一种不祥的阴影给笼罩着。这鬼戈壁,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他有些茫然地望着渐暗下来的旷野,这儿空旷得连个鸟毛也不见一根,甚至听不见麻雀的唠叨,怎么却鬼使神差地出现这么一棵碗口粗的红柳?遍野的小石头中怎么偏有这么一块硕大的青石?石头旁还有一个大坑?戈壁此时在浮动的云雾中,越发昏暗。它此时平静着,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点点地在逼近的夜色中浓缩起来。单一海恍惚间有种错觉,这片戈壁在某种程度上,更像是一个用石头垒就的巨大兵阵。那些看似平静无奇的每块旷野,其实都隐藏着深深的危险,只是这危险由于蒙着一层笨拙甚至过于冷静的外表,而更多的传达给人一种巨大的安全。真正的危机往往都蕴藏在巨大的平静之中,大平静其实就是大危险。他想,古代的那些富于攻击和杀戮的兵阵,与这种自然的兵阵相比,几乎不值一提。它仅用一种最平静的方式,就击败了所有的人。他迷惑地看着这一切,使劲地向地上吐了口唾沫,这时天已经唰唰地黑暗了下来。

冯冉拖着夹伤的腿,一拐一拐地打开车上的125瓦电台,黄羊黄羊我是野狼地乱叫着。半晌,他把耳机一扔,绝望地看了司机一眼。“他妈的,全完了,这破机子也给弄坏了。”他有些无奈地看着单一海。

单一海无言,王小根的腿已经断了,与师里的联系也到此中断。这才真叫出师未捷身先……伤哪!他自嘲地笑笑。这时候,只有他不能倒下!甚至不能流露半点失望的神色。他现在才真正是这几个家伙的主心骨。他下意识地咬咬唇:“今天先住这儿吧!天亮后再说!”

星星开始出现在雾气中,它们偶尔从浓雾中露出眼睛,看一眼他们,就把脸隐了回去,月亮也紧跟着照亮他们静静的脊背。单一海和冯冉张开简易帐篷,打开背包。司机不知从哪儿扯来一抱干柴,燃着,明亮的火光开始照亮他们的脸膛。冯冉靠在背包上,仔细地擦着携带的那支81式冲锋枪,一下一下地,擦得十分认真,擦完后,又开始擦子弹,3厘米长的子弹被擦得黄金灿烂,躺在他的掌心,像个宁静的婴儿,恬静美丽地呈现着温柔。司机熬了一点大米粥,每个人喝了一小碗,肚里有些温暖了。司机又跑回车上,打开录音机,乱七八糟的摇滚乐扑天盖地涌来,十分嘈杂,同时让他有种燥了叭叽的感觉。司机是个成都来的兵,这小子服役四年,浑身透着股老兵的油劲儿,对于军队上这一套似乎比谁都明戏。司机一般都较牛气,尤其在机关呆久了,又透着股劲儿让人求,早把他自个儿垫得自己都不知有几两重。机关就这种怪事,兵比有的科长还牛。你还不敢得罪他,明里暗里他都会利用手里这点实权整你一下。一路上,看他把车开成这德性,单一海早就憋着口气儿,只是一直忍着没发火。到了这时候,他还耍出这股劲儿,真是不识时务。不过他也理解,在平地上开车,人更容易疲劳,开了一天多,他能挺下来已不容易了。这小子挺识趣,看大家都没好气,早早把碗一扔,呆到了一边修车去了。

冯冉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故意不去帮忙,一发一发地往弹匣里压子弹。这次他们携带两支枪,一支手枪,再就是这支81式自动步枪,基本上是为了防身。单一海喜欢冲锋枪的感觉,就把手枪丢给了冯冉。人不管什么时候,身上背支枪,就像背着种安全一样,心里有底,更不会害怕了。他拉了拉枪栓,这支枪太新了,连膛音也亮着股崭新的韵味儿。这时真希望有敌人出现,最次也来只野狼吧!他只渴望用射击来打破这种无奈和寂静。他站起来,沿着没有风的戈壁随便行走,坚硬的卵石在他的脚下被踩踏得乱滚。这时的戈壁太宁静了,只有月光在空中悬照如初,大地一片银色的平静,似乎像遍布的潮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