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伤在该死的胸口(第8/11页)

那件事令我惊讶,也令我羞愧。走出洗手间后,埃德和我对刚发生的事都只字不提。

回到住处,我点开国防部网站,浏览最新的伤亡名单——他们在我眼中抽象而空洞。于是我用谷歌搜索“陆战队9团1营”——沃克勒所在的营,然后阅读搜索到的文章,观看相关的Youtube视频。

有了互联网,你可以整天什么也不干,只是观看战争视频。枪战录像、炮击、炸弹袭击,应有尽有。有陆战队员解释沙漠里的酷热、沙漠里的严寒、向人开枪是什么感觉、杀死平民是什么感觉、中弹是什么感觉。

我坐在公寓里,听那些音频片段。关于自己心中的感觉,我找不到答案。面前只有需要准备的考试、待读的书、未写的论文。合同、流程、侵权、律师。多得让人发狂的工作在我脑海深处浮现。我把它们拽到眼前。

接下来的几周里我不再去想在阿富汗的陆战队员。我全身心投入工作。繁忙的日子里,时间失去了意义。

我在纽约大学交个朋友很不容易,第一学年我也没和谁约会过。最初我瞧不起那些同学,但当你独处足够长时间以后,你还是感到怅然若失。最终那个女孩找到了我。她对待法学院的态度也如同一个亢奋的酒鬼开车——她很早就察觉出我们俩的这一共同点。

一天她把我拉到一旁,告诉我一些你不会随便和人讲起的事,那种你只会告诉死党或心理医生的事。“我想我可以信任你,”她讲完自己受尽虐待的童年后对我说,“因为,你知道,你也得了创伤后压力症。”我没得创伤后压力症,但我猜她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在公众眼中这种病已成了退伍老兵诡异的代名词。不管怎样,我没有反驳她。

“你看,”她说,“我高个,金发。我能做女孩那些事。但最终我总得告诉别人。他们会想,这姑娘精神出问题了。”

我点点头。那正是我当时的想法。

“我不想拿我的痛苦和你比,”她的话令我惊讶,“我的只是,没什么好说的,我肯定你的经历……”

“我没什么经历。”我说。

“好吧,我不是说我的经历和你的一样糟。”

其实她的经历比我的糟糕无数倍,但这话很难说出口。

一星期后我们上了床。当时我们俩都喝醉了,孤男寡女,再加上我告诉了她沃克勒的事——一方面我需要倾诉,另一方面也算对她袒露心声的回报。

在一起的前几个月里我们频繁做爱,我也经常跑步。快跑让人感觉舒畅,所有压抑已久的情绪都随着手臂的摆动、胸口的炽热以及逐渐沉重的脚步得到释放。在这种状态下你可以思考。你可以带着愤怒思考,也可以是悲伤,或是其他任何情绪,但它们不会将你撕碎。因为你正在做一件事,这件事剧烈到可以回应你心中的波澜。情绪需要某种物理性的出口。如果你幸运的话,物理性的部分能够完全占据上风。过去我参加无限制格斗时就是如此。你将自己累得筋疲力尽,只剩下疼痛和快感。当你处于那种状态,你无暇顾及其他任何事,所有细微的感觉都抛诸脑后。

在伊拉克那段时间,当我看到伤员被送进来,我会和莫茨中校一起去探望他们。莫茨这个不称职的混蛋,他对于“反叛乱”的粗暴理解致使多人受伤。很多伤员不关心自己,也不询问自己的伤势有多严重。他们会首先问及他们的弟兄,那些和他们出生入死的陆战队员,甚至是那些伤势较轻的。非常令人感动。不过当我看到那些士兵时,他们已经上了麻药。而且那些真正伤重的仍处于昏迷中。然而,在自杀炸弹袭击后,一些伊拉克人会在极度痛苦下挣扎扭个不停。即使睁着眼睛,他们也不能视物;即使耳膜没被炸穿,他们也无法听声。我可以肯定,如果他们能够思考的话,他们会想自己的儿子、女儿、父亲、母亲、朋友,但他们只是张大嘴尖叫。处于极度痛苦的人只是一头尖叫的野兽。

在那种境地你是不会感到快乐的。你可以尝试,但你不可能快乐。

“想想白蚁。”和那女孩分手两周后,我对银行家埃德说。我们在他纽约西村的公寓里喝着苏格兰威士忌。很有成年人的感觉。

“有个名叫刘易斯·托马斯的医学研究员,”我说,“托马斯有着类似诗人的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