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伤在该死的胸口(第9/11页)

“我相信这一特质对医生很有用。”银行家埃德说道。他是那种从不让你说完一整句话的人。

“托马斯说如果你把两只白蚁放在一块泥巴上,它们会把泥巴滚成一堆小球,然后把它们从一处搬到另一处。但它们的工作没有任何价值。”

“就像诗人。”他说。

“托马斯是诗人,”我说,“不是白蚁。”

他咧嘴大笑。所有问题在他看来都很可笑——当你找到合适的视角,大概确实如此。

“它们是微缩版的西西弗斯,”我说,“推着它们的小泥球。我相信对一只白蚁来说,这是个普遍而古老的存在性危机。”

“或许它们需要一只雌蚁。”这是银行家埃德对多数问题的解决方法,而这往往都不是个坏主意。

“它们需要更多的白蚁,”我说,“两只是不够的。如果它们有足够的脑细胞用于感知,它们会觉得失落,在浩瀚宇宙的中心被孤独感包围,诸如此类的感觉。无依无靠,只有泥土和彼此。两只是不够的。”

“所以呢?‘三人行’吗?”

“只是加几只白蚁是没用的。结果可能是几堆泥土,但它们的行为仍然毫无目的性。”

“对你来说,”银行家埃德说,“把小泥球推来推去或许就像是,白蚁世界的上网看毛片。”

“不,”我说,“除非你增加越来越多的白蚁,否则它们是不会兴奋的。最终你会达到临界值,达到足够数量的这些小混蛋能真正做些什么。白蚁兴奋起来时,它们开始工作。托马斯说它们干起活来像艺术家。一块土垒在另一块上,构成柱子、拱门。白蚁们从两侧修建,往中间合拢。完美无缺,托马斯说,严格对称。仿佛存在一张蓝图。或是一位建筑师。那些柱子朝着彼此生长、接触、构成屋子,然后白蚁们把屋子连在一起,形成蚁巢,一个家。”

“那就是海军陆战队。”银行家埃德说。

“二十万个为同一个目标努力的工人。二十万个为目标不惜生命的工人。”

“这使得平民的世界看上去就像——”

“一群孤独的小动物,把它们的泥球推来推去。”

银行家埃德笑了。“平民的世界,”他说,“还是公司法业界?”

“两者都是,”我说,“问题在于,在这两小群困惑无助的动物之间,我该选择加入谁,并且我如何才能让自己对他们自以为是的创造产生兴趣。”

“我早就说过,”他说,“你应该来做金融。”

那是上个秋天的事。此刻,在博伊兰的午夜电话吵醒我两星期后,他到了。他笨拙地走进中央车站,活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大块头男孩,穿着一套已经显小的二手旧西装。西装的胸口紧绷着,裤腿下露出一大截袜子,而他脸上天真无邪的笑容表明他对自己的局促外表浑然不觉。我见过博伊兰健壮的样子,那时他俨然一个魁梧的巨人。到我们派遣结束时,我见过他瘦削的样子,仿佛一具庞大的骨架。但我从没见过他这副疲态——腹部微凸,满脸赘肉。他在阿富汗当参谋,其后果一目了然。

“花二十五美元在一家旧货店买的。”他说,一面揪起衣领转了一圈,炫耀着他滑稽的新行头。

“你为什么穿西装?”我说。他的脸上现出一丝困惑。

“你说过要带我去耶鲁俱乐部。”

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的确说过这话。那已是三年前的事。人的记忆真是奇妙。

“你不会想去那儿的,”我说,“你也不会想去这附近的任何地方。”我摊开双臂对着中央车站:川流不息的旅客、大教堂般的瑰丽、天花板鎏金的星图,以及东侧楼梯顶层低调中彰显品位的苹果零售店。“中城区不是人待的地方。这儿只有十七美元一杯的酒和那些喝得起的混蛋。”

“你很快就是那种混蛋了,‘十六万先生’。”

“现在还不是,”我说,“何况今晚的酒是我买单——天啊,是我买单——咱们还是离开这鬼地方吧。”

我们乘六号线到阿斯特站,找到一家通宵营业的潜水吧[89]。只需五美元,就能买到一罐蓝带啤酒或是一杯他们自称的“美醇威士忌”。估计我俩喝到昏迷也花不到八十美元。我们进了门,坐在吧台前。我点了第一轮酒,博伊兰解开衬衫纽扣,松开领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