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故事(第5/8页)

“你还记得爆炸当时的情景吗?”萨拉打断他。詹克斯漠然看了她一眼。前一天他叫我陪他赴约时,我对他说,一旦他把自己的故事告诉这个女孩,那就不再是他的故事了。就好像给别人拍照窃取他们的灵魂一样,只不过这比拍照还严重。你的故事就是你。詹克斯不同意。他从不与我争辩,只是自行其道。我告诉他无论他选择怎么做,我都会陪着他。

“我费了很大力气才想起来。”他告诉萨拉。他的手将笔记一页页往回翻,目光却没落在纸上。“问题是我不确定哪些是真实的记忆,哪些是我的想象,就像一个心跳停止的人以为自己看见了一道亮光。我唯一能确定的是我眼前的亮光。当时绝对有一道闪光。还有硫磺的气味,像七月四日国庆节,但离得很近。”

我不记得硫磺的气味。我记得肉味。烤肉的味道。所以没错,七月四号。烧烤。那正是我现在吃素的原因——比利伯格[79]的嬉皮女孩们有时以为我和她们一样,其实我们截然不同。

“然后黑色来得如此猛烈。”詹克斯说。

“黑色?”

“一切都是黑色,飞快扑过来,我瞬间陷入昏迷。你被人打昏过吗?”

“是的,我被打昏过。”

我忍不住大声哼了一声。萨拉绝不可能被打昏过。我打赌她父母把她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一路护送到常青藤名校门口。

“好吧。黑色击中你的整个身体,就像击中头部的一记重拳。没戴手套,却更猛烈。它的指节有你身体那么大,瞬间击中你全身,力大无穷。它杀死了车里的另外两人,查克·拉韦尔和维克多·罗伊彻。他们都是很棒的陆战队士兵,也是我有生以来最好的朋友,但当时我并不知道他们死了。之后是些支离破碎的记忆,然后我在另一个国家醒来,不知战友生死,同时却隐约知道他们死了。但我无法开口询问,因为我既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喉咙里插着管。”

查克和维克多也是我的朋友,他们是詹克斯的好朋友,却不是最好的。他最好的朋友一直是我。

“关于那些记忆片段。”萨拉说。

“我记得尖叫声,”詹克斯说,“我不知道——是爆炸当时,还是晚些时候在医院里,尖叫声。虽然我不可能在医院里尖叫。”

“因为插了管。”

“我觉得自己尖叫过几次,也可能是我几次梦到当时的情形。”

“你还记得什么?”萨拉转而问我。杰茜也看着我。“你记得尖叫声吗?”

詹克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喝了口水。

“也许吧,”我说,“谁在乎?我的副驾什么也没听到。一点声音都没有。这种事情,如果有十个人在场,你就能得到十个不同的故事。而且它们相互矛盾。”

我不相信自己的记忆。我相信那辆车,相信它的扭曲、焦痕与裂隙。就像詹克斯。没有故事。只有一堆物体。只有躯体。人们会撒谎。记忆会撒谎。

“理清事情的顺序会有些帮助。”詹克斯说。他一只手掌轻按在纸上。

“对什么有帮助?”萨拉说。

詹克斯耸了耸肩。这已成了他的习惯动作。“噩梦,”他说,“当你听到某种声音,闻到某种气味时会有奇怪的反应。”

“创伤后压力症。”她说。

“不,”詹克斯一本正经地说,“爆炸声吓不到我。我对烟火没反应,它的亮光和声音都没问题。所有人都认为七月四日那天我会发狂,但我没事儿,除非有太多气味。而且我也不会丧失理智什么的。只是……奇怪的反应。”

“所以你努力回忆——”

“这样一来,就是我主动回忆起发生的事,”詹克斯说,“我宁可这样也不愿走在街上闻到什么,然后那天的记忆自己涌上来。”

“创伤后压力症。”她说。

“不,”他的声音尖锐起来,“我很好。谁没有几个奇怪的反应呢?那不会影响我的生活。”

他敲了敲笔记。“我已经写了二十遍,”他说,“我总是从爆炸和气味写起。”

我想抽支烟。我口袋里揣着一包——去卡罗莱纳访友时我买了一条烟,这是最后一包。在这座城市,香烟在毁掉你的肺之前会先让你破产。

“所以你被击昏了……”萨拉再次回到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