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故事(第4/8页)
萨拉解释道,这件事的目的不在于支持或反对战争,而在于让人们更好地理解“到底在发生什么”。
“不管这句话到底代表什么。”杰茜笑道。
“所以你加入伊战老兵反战同盟了?”我说。
“哦,没有,”杰茜说,“我和萨拉在幼儿园就认识了。”
那就不奇怪了。我一直觉得她是那种流着军绿色血液的人。我愿意用左边的睾丸赌她在大选中投了麦凯恩[78],同时我愿意用右边的睾丸赌这位萨拉投了奥巴马。而我自己压根没去投票。
“简易炸弹造成了这场战争标志性的创伤。”萨拉说。
“所有战争。”我说。
“所有战争。”萨拉说。
“你是说烧伤和创伤性脑损伤?”詹克斯说,“我可没有脑损伤。”
“还有创伤后压力症,”我说,“如果你相信《纽约时报》的话。”
“我们有一些患创伤后压力症的老兵。”萨拉说。那口气好像她把他们存在某处的罐子里。
“没有严重烧伤?”我问。
“没詹克斯这样的,”她对我说,然后迅速转向詹克斯,“无意冒犯。”
詹克斯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点了点头。
她身体前倾。“我只是想听你讲当时的情形,用你自己的话。”
“那次袭击?”詹克斯说,“还是之后?”
“都讲。”
大多数人尝试让詹克斯敞开心扉时都会用“猫咪,猫咪,来这儿”的口吻,而萨拉的态度却很职业——直截了当,彬彬有礼。
“按你自己的节奏讲吧,”她说,“取决于你想要人们知道什么。”她脸上浮现出关切的神情。我在酒吧里袒露心声时曾在女人脸上见过这种表情。我清醒时,它令我恼火。我酒醉时,它却是我心中所求。
“感觉像是很长很长时间的疼痛,”詹克斯说。萨拉抬起一只手,一只精致、白皙、手指修长的手,另一只手伸进手提包掏出手机,摆弄起某个录音应用。
詹克斯再次紧张起来,这正是他需要我在场的原因。提供某种支持,或是保护。杰茜给了他一个微笑,把她残疾的手放在他残疾的手上。他把空着的手伸进口袋,掏出一沓叠好的笔记本纸张。我把头扭开,朝向另一桌的那两个女孩。她们在喝啤酒。我在什么地方见过一篇研究文章,说喝啤酒的人更容易第一次约会就和人上床。
“那次炸弹袭击他记得比我清楚。”詹克斯看着我说。我看着萨拉,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绝不会告诉她任何事。“我甚至无法告诉你很多后来发生的事,”他继续说,“最多是些零散的片段。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把它们拼到一起。”他敲了敲那沓纸,但没有打开。我知道里面写了什么。我读过。我也读过前一稿,以及再之前的一稿。
“我知道自己经历了很多痛苦,”詹克斯说,“你无法想象的痛苦。但那些痛苦现在我自己也无法想象,因为”——他抬起一只手挠了挠凹凸不平的头皮——“很多记忆都消失了。什么也不剩。就像,系统崩溃了。这倒没什么。我不需要那些记忆。而且,他们给我用了一个疗程的吗啡,一次硬脑膜外输液,四氢吗啡酮,咪达唑仑。”
“你记起的第一件事是什么?”萨拉问。她问的是那次袭击,可詹克斯的思绪已经飘远了。
“我的家人。”詹克斯说。他停下来,展开笔记,翻过前面几页。这些纸正是萨拉来这儿的目的。“他们装作我身上什么也没发生过。我不能和他们讲话。我喉咙里插着管。”他低头照着笔记念起来,“那对于我的家人比起对于我自己肯定更是一种煎熬——”
“或许你想让我先看一遍?”她指着纸说道,“然后我再问你问题?我的意思是,既然你已经全写下来了……”
詹克斯把纸从她面前抽走。他望着我。
“好吧,”她说,“你来念。这样最好。”
詹克斯深吸一口气。他喝了口水,我喝了口啤酒。杰茜瞪了她的朋友一眼,同时握紧詹克斯的手。过了一会儿,詹克斯清清嗓子,再次拿出那沓纸。
“那对于我的家人比起对于我自己肯定更是一种煎熬,”他从头念起,“人们现在看着我会想,上帝啊,太可怕了。但当时的情况还要糟得多。他们不知道我能否活下来,而且我已不再是原来的模样。当一个人身体失血像我那么严重时,奇怪的事情就会发生。那时我体内装了四十多磅额外的液体,我的脖子和脸都鼓起来,像条肿胀的死鱼。我浑身缠满绷带,烧伤的部位涂着油膏,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