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1559—1563年(第27/76页)
等了一会儿,一个年轻修女轻手轻脚地进了客堂。她呆望着皮埃尔怀里的婴儿。
皮埃尔用官家语气说:“马上去请你们嬷嬷,有要事。”
“是,先生。”修女彬彬有礼,但毫无惧意。皮埃尔暗想,怀抱婴儿的男人的确吓不到谁。只听她又问:“不知道是哪一位想见嬷嬷?”
皮埃尔早有准备。“鄙人是让·德拉罗谢尔大夫,大学圣三一学院。”
修女开了一扇门。“请在里面稍等。”
这是个舒适宜人的小房间,里面供着一座玛利亚、若瑟和婴儿基督的彩绘木雕。除此以外的陈设只有一张长凳,但皮埃尔没有坐。
等了几分钟,就见一个较年长的修女进来了。她开口问:“罗谢大夫?”
皮埃尔更正说:“德拉罗谢尔。”她说不定故意说错,想试探他。
“请见谅。我是拉都瓦嬷嬷。”
皮埃尔演戏似的说:“这男婴的母亲遭魔鬼附身。”
拉都瓦嬷嬷大惊失色。她画了个十字,说道:“愿主庇佑我等。”
“这孩子不能留给母亲抚养,否则必死无疑。”
“别的家人呢?”
“他是个私生子。”
拉都瓦嬷嬷镇定下来,狐疑地打量皮埃尔。“父亲是?”
“不是我。相信我,倘若您心里想的是这个。”他语气轻蔑。
对方大为窘迫。“怎么会?”
“孩子生父是个年轻的公子哥儿,我是他家里的大夫。他们的身份我自然不便透露。”
“我明白。”
婴儿啼哭起来,拉都瓦嬷嬷本能地从皮埃尔手里接过来,轻轻摇晃。“他是饿了。”
“不用说。”
“毯子真柔软,想必花了不少钱。”
皮埃尔听出弦外之音。他掏出钱包——这一点不在预料之内,幸好他身上带着钱。他数出十枚金埃居,等于二十五里弗赫,够一个婴孩几年用的。“他家人嘱托我留下十埃居,并且保证只要孩子在这儿,每年都给这个数目。”
拉都瓦嬷嬷迟疑着没接话。皮埃尔猜想,她拿不定自己这番话有几成可信。不过,抚养弃婴是她毕生的使命,况且十埃居是不小的数目。她接过金币说:“谢谢您。我们会好好照料这个小毛头。”
“我会为他,也会为您祈祷。”
“我也期待一年后的今天再次见到您。”
皮埃尔一时语塞,接着才明白过来,对方以为自己会依照承诺再送十埃居过来。休想。他答道:“我会如约前来,一年后的今天。”
他替嬷嬷开了门,看她迈出房间,悄无声息地隐没在修院里。
皮埃尔一身轻松,步履轻快。他喜不自胜。到底摆脱了那个野种。到家之后,免不得要闹翻了天,那也值了。他和可恶的奥黛特之间再没有瓜葛。说不定能把她也摆脱掉。
他不急着回家,先进了酒馆,要了一杯雪莉酒给自己庆祝。这种茶褐色的葡萄酒很烈,他一边啜饮,一边思索正经事。
如今办事比从前困难。弗朗索瓦二世国王加紧惩处新教徒,也许是依着王后苏格兰的玛丽·斯图亚特的意思,不过更可能是玛丽那两位舅舅吉斯兄弟的授意。因为查得严了,新教徒就更谨慎了。
皮埃尔手底下有几个新教徒奸细。他们被抓了来,因为怕受酷刑,所以当了叛徒。不过,现在异教徒也学乖了,不再轻信身边的教友,彼此以教名相称,不肯透露姓氏和地址。这就像一盘棋,教会每走一步,异教徒总有对策。好在夏尔沉着耐心,皮埃尔从不气馁,这局棋,要以死来收场。
他喝光了酒,一路走回家。
一进门,他不禁大吃一惊:客厅里赫然坐着夏尔枢机。他穿着红色丝绸上衣,正等着他回来。
接生婆立在枢机身后,只见她抱着肩膀,扬着下巴,等着看他的好戏。
夏尔开门见山:“你把孩子怎么了?”
皮埃尔马上镇定下来,飞快转动脑筋。想不到奥黛特动作这么快,女人被逼急了倒会耍手腕,他倒是低估了。她生产后恢复了一点体力,想到找枢机求救,八成是纳塔去送的信。纳塔运气好,夏尔刚好在家,愿意即刻赶来。总而言之,皮埃尔麻烦了。他答道:“在一个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