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山河永逝(第4/8页)
及至许询离去,刘惔仍念念不忘,说:“清风朗月,辄思玄度。”
许询又曾与会稽王司马昱于风清月朗之夜共坐室中清谈,其辞清婉高远,更过平日,司马昱为其才情倾倒,听得入迷,不知不觉中造膝叉手,称其“妙绝时人”。
许询精通玄学,清谈口才又好:“许掾年少时,人以比王苟子,许大不平。时诸人士及於法师并在会稽西寺讲,王亦在焉。许意甚忿,便往西寺与王论理,共决优劣,苦相折挫,王遂大屈。许复执王理,王执许理,更相覆疏,王复屈。许谓支法师曰:‘弟子向语何似?’支从容曰:‘君语佳则佳矣,何至相苦邪?岂是求理中之谈哉?’”由此可见许询的清谈功夫确实厉害,即使后来持王苟子之理而辩,仍是胜了(当时的清谈,重点已不在“理”上,而注重辩论人的口才本身)。
在那个时代,已形成一个惯例:你越隐居,朝廷越征你做官;你越隐居,名气就越大。许询也是如此。
隐居会稽山阴的日子,朝廷的征召就没断过,许询只好迁徙到永兴。
当时的隐士是非常注重寓所的环境美的。比如名僧康僧渊,在豫章隐居,按《世说新语》里的原话:“去郭数十里立精舍,旁连岭,带长川,芳林列于轩庭,清流激于堂宇……”环境美到极致。
许询比康僧渊更厉害。
居住地方更为自然原生态,哪儿呢?“幽穴中”。
以石岩为居所,以花木为藩篱,“萧然自致”(据说这正是浙江萧山地名的由来)。
在那个时代,朝廷里的权贵们有个爱好:喜欢资助隐士们。许询幽居永兴的时候,便不时接到高官们的资助。
有人讽刺许询:“我听说上古时代隐居箕山的许由不是你这个样子!”
许询笑道:“他们送我的那些玩意儿比起天子的宝座来说真不算个东西(古时尧帝欲将自己的天子之位让给许由)!”
在前人看来,隐居必须清贫,只有这样才有高远的情趣,怎么能够接受别人的资助?但在许询看来不是这样的,他认为隐居和接受别人的资助并不矛盾。这也是东晋名士在隐居观上特立独行的地方。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隐士都是这样旷达。
看另一则:“桓车骑在荆州,张玄为侍中,使至江陵,路经阳歧村。俄见一人持半小笼生鱼,径来造船,云:‘有鱼欲寄作脍。’张乃维舟而纳之,问其姓字,称是刘遗民。张素闻其名,大相忻待。刘既知张衔命,问:‘谢安、王文度并佳不?’张甚欲话言,刘了无停意。既进脍,便去,云:‘向得此鱼,观君船上当有脍具,是故来耳。’于是便去。张乃追至刘家。为设酒,殊不清旨,张高其人,不得已而饮之。方共对饮,刘便先起,云:‘今正伐荻,不宜久废。’张亦无以留之。”
说的是,侍中张玄从京城建康乘船到江陵桓冲那儿出差,路经阳歧村,见一人背着半笼鲜鱼径直来到船前:“我这儿有点鱼,想借你们船上的刀具切作鱼片。”
张玄见此人气质不凡,便叫人将船靠岸,迎其登船,问其姓名。
对方答道:“刘遗民是也。”
张玄素闻其名,是当时著名的隐士,于是殷切款待。
刘遗民直问:“谢安、王坦之他们还好吧?!”
张玄欲留其交谈,但遗民并无停留之意,等鱼片切好了,便下船而去,张玄在身后紧追。至刘家后,遗民什么也没说,设浊酒与张共饮,不一会儿,便又起身:“现在正是砍芦荻的季节,不能把这事耽误了。”
刘遗民,江苏徐州人,曾为柴桑令,其趣高远,后辞官归于山林,与另一名著名隐士刘驎之共栖阳歧村;又与陶渊明、周续之并称“浔阳三隐”。遗民尤信佛,后上庐山十五年,与东林寺慧远大师共习佛经。这是一个值得注意的动向,表明佛教对中国隐士有了影响。
继续说许询许玄度。
魏晋时期多隐士,高逸山林,具体而言又分以下几种类型:先隐后仕(如谢安),先仕后隐(如阮裕、王羲之、陶渊明),自始至终而隐(如许询、戴逵)。作为中国第一个职业旅行家,浙江的山水都留下了许询的足迹。当然,从旅行家的角度来说,许询并不是那个时代的唯一:刘惔评孙绰的哥哥孙统:“孙承公狂士,每至一处,赏玩累日,或回至半路却返。”又,孔愉少有隐逸之志,四十余岁始为官。未仕时,“常独寝,歌吹自箴诲。自称孔郎,游散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