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雅量从容(第7/12页)
谢安出游,江上信船而行,无论手下怎么撑船,都激不起他的脾气,因为这时候他的心境闲暇,未累于物。可给哥哥送葬返乡时便不同了,日暮荒野,大雨滂沱,道路泥泞,而手下又喝多了,送葬队伍举步不前,在这样的场景下,一个人断然是难有从容的雅量的。所以,才有以水比人之性情之说,水于坦荡处,其性柔和,而入峡谷便会湍急起来。
雅,本是酒器名,特别能乘酒。从字面上讲,雅量就是宽宏或者说高远宏大之量。
当然,谢安也着实显示过自己狭隘的一面。
南北朝时檀道鸾著《续晋阳秋》记载,裴启的《语林》写于晋哀帝隆和年间(隆和元年为公元362年),该书记载了魏晋时期名士们的言谈、容止和轶闻,开了志人笔记之风,比诞生于南北朝时期的《世说新语》早了半个多世纪。《语林》写成后,“大为远近所传。时流年少,无不传写……”
在《语林》中,记载了谢安的一条言行,但后来被谢安矢口否认,以沉静、从容著称的谢安甚至为此大怒。
事情是这样的:
一天,谢安的同事庾道季拉着谢安的手说:“裴启说您跟他说过这样一句话:你的风神已佳,为何还喝酒?裴启还说:谢安评价支遁,就好比九方皋相马,不重外表,只观风神。”
谢安一听就怒了:“都无此二语,裴自为此辞耳!”
即是说,我从没说过这两句话,它们都是姓裴的自己编的。
庾道季一愣,随后又拿出了王珣的《经酒垆下赋》展示给谢安,后者读过未发一字评论,而是告诉庾道季:“你也要学裴启吗?”
实际上,庾道季本是想告诉谢安,裴启写的未必都是无中生有,比如在《语林》中就记载了王珣作《经酒垆下赋》之事。但没想到,谢安更加不快了。
当然,谢安之怒,跟与王珣交恶也有关系。
王珣是王导之孙,东晋书法家,官至尚书令,封东亭侯。
他长期为桓温部下,深得信赖。桓温去世后,王又做新钻营,谢安以其弄权术而恶之。及至执政,谢安有意打压包括王珣在内的琅邪王家,并支持弟弟谢万的女儿与王珣离婚。
王珣其实没有谢安想象的那么糟糕。
说到王珣善于钻营,那不过是王家于仕途上的主动进取罢了。后来,谢安去世,王珣正在会稽,但还是连夜奔赴建康吊唁,却为谢安属下所阻,告诉他:“宰相生前从来不想见您这位客人!”
王珣不为所动,直步上去于灵前哭吊,后径自出门而去。
《语林》中,裴启用非常欣赏的笔调记叙了王珣作《经酒垆下赋》的事,并在文后附载了该文,称其“甚有才情”。
《经酒垆下赋》记叙了“竹林七贤”之一的王戎位居高官后经黄公酒垆,追忆年轻时与阮籍、嵇康一起喝酒的故事。也就是说,王珣的这篇作品是歌颂王家先人的。谢安认为王戎的此条故事也不属实,是东晋好事者虚构的。
这所有的一切,引起了谢安的不快,遂废该书。
谢安有些促狭了。即使他真的没说过那两句话,《语林》也不至于被废。因与王家交恶,而恨见《语林》中记载《经酒垆下赋》,有些过了。
封杀裴启的《语林》,成为谢安一生的瑕疵。
当然,谢安不是神。
入幕嘉宾
桓宣武与郗超议芟夷朝臣,条牒既定,其夜同宿。明晨起,呼谢安、王坦之入,掷疏示之,郗犹在帐内。谢都无言,王直掷还,云:“多。”宣武取笔欲除,郗不觉窃从帐中与宣武言。谢含笑曰:“郗生可谓入幕宾也。”郗超,字嘉宾,是东晋初年重臣、北府兵建立者郗鉴之孙,在桓温掌权东晋的岁月,他深受这位枭雄喜欢,是其幕后第一心腹。
在东晋那个竞相清谈、标榜旷达的年代,郗超显得卓尔不群。
意思是,他既具有玄远飘逸的时代气质,所谓“卓荦不羁,有旷世之度,交游士林,每存胜拔,善谈论,义理精微”;同时,又英武果敢,具有军政谋略。
这在当时就比较难得了。
郗超有钟会的影子,但又比钟会硬朗、大气,是个很好的复合型人才。
郗超又很酷,有一脸漂亮的大胡子。
在六朝时代,胡子长得好的,除三国时的关羽,就是他郗超了。桓温深爱其才,以其为大司马参军。当时,王家子弟王珣为桓温的主簿,二人并有才,荆州便有歌谣:“髯参军(郗超),短主簿(王珣),能令公喜,能令公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