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高德美誉(第12/20页)
诸葛靓说的是,司马炎,我们两家有世仇,但我却没能像豫让那样吞炭漆身,矢志报仇!我已经很惭愧了。司马炎为自己引起诸葛靓的痛苦记忆而惭愧不已,起身退出。
中古时代这种带有名士风范的帝王放在后世,尤其是明清时代,是不可想象的。他们身上保持着士人美好的修养和品质。皇帝因语言不得当而令大臣难堪或引起其伤心事,往往很自责,几天闭门不出是常事。也可以这样说,那个时代政治风云虽残酷,但大多数皇帝的潜意识里,与臣子有一种平等的关系,这是有别于后世的魏晋君臣关系。
再比如:
向雄是河内郡政府的主簿,也就是秘书长。有件事和向雄无关,但河内太守刘淮认为是向雄干的,于是大怒,揍了好几十棍子,还把他轰走了。后来,两个人都调往了朝廷,向雄官至黄门侍郎,而刘淮为侍中,两个人在同一个部门工作,但谁都不理谁。
司马炎就想和和稀泥,让两人和好。向雄只好去刘淮那儿拜访,扔下一句:“我是受皇帝的诏书而来的,我们之间的上下级关系早就断绝了,怎么办呢?”随后摔门而去。
司马炎知道两人还是没和好,有点不快:“我叫你们恢复往昔的关系,怎么还是断绝了?”
接下来,向雄说出了有可能是《世说新语》里最愤怒激昂的一段话:“古代的君子,推荐人遵从礼法,辞退人也遵从礼法;而现在的所谓君子,推荐人时就像把人抱在膝上那么亲近,辞退人时恨不得一脚将其踹进深渊。对于刘淮,我不去主动挑衅就是万幸了,怎么还能恢复以往的上下级关系呢?”
实际上,在古代人眼里,更多的时候,恩仇分明的人比宽容的人更具美德。比如向雄此刻的姿态。他对着司马炎的这番咆哮,令后者沉默。
那就说说沉默的司马炎吧。
这是一个名士皇帝,本身就具有名士风度。
同时,他又有意识地抑制东汉以来形成气候的地方豪族。
后来,人们常拿他好色说事。实际上从好色方面指责一个帝王没有任何意义。更何况他下令叫州郡二千石以上官吏的女儿入宫选拔,主要是出于抑制豪强家族之间的联姻而并非为了淫乐。
帝国统一后,经休养生息和系列新政,西晋在很短时间内就成为富裕王朝。这种富裕并非仅仅指门阀士族富裕,而是说普天之下都很富裕,时有民谣称:“天下无穷人。”此外,从西晋开始,中国已完全进入门阀士族时代。
在以上双重背景下,一些名士出现奢华做派也就好理解了。
不过,作为皇帝的司马炎本人却非常节俭。
有一次,司马炎来自己的女婿家串门,王济设宴招待岳父。司马炎早就听说女婿生活奢华,虽有思想准备,但亲眼看到后还是很吃惊:仅仅大厅里,排列两厢的婢女就足有上百人,一个个穿的都是绫罗绸缎,好似大小姐。饭桌上的器皿,皆为珍贵的琉璃杯。
过了一会儿,主食上来了,烤乳猪。“武帝尝降王武子家,武子供馔,并用琉璃器。婢子百余人,皆绫罗绔,以手擎饮食。烝肥美,异于常味。帝怪而问之。答曰:‘以人乳饮。’帝甚不平,食未毕,便去。”
皇帝吃了第一口,顿觉得鲜美异常,与自己在宫里吃的味道不一样,于是便问王济,后者轻轻地回答:“这些小猪在被蒸前,都是用人的乳汁喂养的。”
司马炎听后,还没等宴会结束,就告辞了。
残酷的人道
梁王、赵王,国之近属,贵重当时。裴令公岁请二国租钱数百万,以恤中表之贫者。或讥之曰:“何以乞物行惠?”裴曰:“损有余,补不足,天之道也。”西晋梁王司马肜与赵王司马伦,都是司马懿的儿子。裴令公则指裴楷,河西闻喜(今山西闻喜)人,西晋重臣和玄学名士。
进入西晋后,颍川豪门荀家和陈家都在走下坡路,闻喜裴家则异军突起,成为唯一能够在人才辈出方面抗衡琅邪临沂王家的世族。
裴楷是这个家族中的佼佼者。
他是曹魏冀州刺史裴徽之子,西晋开国之臣裴秀的堂弟,灭吴功臣王浑的女婿,名士王济的姐夫,征蜀大臣卫瓘的亲家,其人才华横溢,精通《周易》与《老子》,为一时的清谈领袖,又生得标致,加之风神洒脱,被称为“玉人”,所谓“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