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保皇会的勤王谋略(第11/23页)

梁启超与《知新报》诸人有些过节,受到慢怠,还算事出有因。然而后来康有为也同遭冷遇。“刚事”康再三函嘱,总局月余不应,“十七书皆不复,可怪。但言支款及加拿大事,四信皆然,如此哓哓,反置它要事于不理”。徐勤还以写信则不能睡觉为托辞,“但言不暇复信”。[106]甚至如何写信汇报情况,也要康有为反复指教:“不得轻率苟简,令吾无从揣测调度。”[107]而且“自正月以来,所有澳中存款若干,支出若干,并无报销。偶一问及,即以为有人攻击,申辩无穷”[108]。且不发各路军饷。康有为嘱购一幅地图,亦前后“五、六函追不得”[109]。急得他大骂徐勤:“汝既总办,我为总持,喉舌所通,事关至要,岂得以不暇委哉!”“如此做法,非小儿即是心乱,令吾忧极。”[110]

6月中旬,北方形势骤变,海外各埠及上海电函纷至沓来,唯独澳门音信杳然。邱菽园“日来问消息布置”,康有为无词以对,“消息且绝,况于起乎?”保皇会倾全力注西,而正军主将陈翼亭的行踪,主帅竟毫无所知,令“各人日夜狂思乱想,皆如梦中”。康有为气急败坏地迭函斥道:“天下岂有办事若此者乎!开小铺尚有所禀承,报信尚当详明。”[111]“开一剃头铺,尚有铺章,安有如许大事,而绝无章法如是乎!”[112]“今吾负天下之责望,当非常之机会,而消息绝塞,号令不行,一辈愚生以其愚忠如骄子之专恣乱舞,吾不知死所矣。”[113]迫不得已,他只好强命王觉任复出,总管内政,由叶湘南负责内事筹划、接复函电及综核理财,徐勤专办外交,应接志士,抚绥豪杰。可是局面仍无根本改观。

办事不力源于能力不强。保皇会骨干大都长于文笔而拙于任事,梁启超因而慨叹“同门无人才”[114]。徐勤、王觉任等抱病节哀,用功勤苦,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麦孟华、罗普及澳门总局先后主持策划暗杀行刺,费时年余,或一筹莫展,或击而不中。尤其是缺乏统揽全局,独当一面的将帅之才。韩文举“谨有余机变不足”;欧榘甲“文字之才也,难于共事”[115],“于报才为长,而任事则非其长”[116];何廷光笃信扶乩算卦;王觉任、陈士廉善决断,但或才短或量浅。

鉴于“港澳同门无一可以主持大事之人”,梁启超“以阅历稍多,似胜于诸同门”[117],主动请缨,要求前往主持大局。但康有为认为他“颇有轻听人言,因人之短而轻信之弊”[118],未予批准。而且保皇会正副会长的用人意见不一,康有为、徐勤称麦孟华为天下才,梁启超则指其“太密而沉,此可以当一面自成一事之人,而非能统全局之人也”[119]。梁推崇徐勤,康有为又认为“实非镜之宽博沈密有谋之比”[120]。康重用王觉任,可是不仅梁启超颇有微词,各同门也觉得其“为人虽佳,然究短于才”[121],难以服众。

办事无能,偏又个个自以为是,使得保皇会意见歧出,行动起来无所适从。梁启超催促容闳前往美洲协助借款,待其出发后,又函阻“以勿来为宜”[122]。澳门总局对康有为的指令也阳奉阴违。甚至对康有为本人的行动,众门生还纷纷指手画脚,“如径电勿来新坡,卓径电勿上香港”,则康只能“死于海中矣”。对于这种轻率随意地发号施令,康有为十分恼火,曾向徐勤抱怨道:

汝视吾行事,如学台看童生卷,随意批诘驳落。汝等稍自立,数人近皆如此。我一童生,而涂等无数学台吹毛求疵,吾一老童之卷,年老手颤,其必下第固矣。而无如汝数学台或仅阅破承,或但观起笔,不阅全卷,即已抹落。又汝等诸学台本不读书,侥幸放差,阅历极少,乃遂妄行。吾一童既落,而全棚之不卷哗罢试者几希。[123]

康有为屡次告诫弟子:“今日办事,非读书时可比”[124],“办事与论学不同。汝等落吾卷,尚可他年再考,今若落吾卷,无再考之日”[125]。希望弟子们抹掉头巾气,可他自己却难去迂腐习。他指示总局健全文书制度,“各种部箱皆宜备”,理由之一居然是“今日军谋即为它日考据”[126],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

保皇会奉行办事同门人、打仗子弟兵的封闭式组织方针,以君、亲、师的旧式纽带定亲疏,令人才不足的痼疾更加严重。梁启超对此早有不满,认为:“举此大事,非合天下之豪杰不能为功”,既然同门之人才不能“扛起天下事”,则“同门不同门之圈限,必当力破”[127],“兼收并蓄,休休有容乃第一要着”[128]。主张以“阔达大度,开诚布公”为不二法门,“必出尽方法以收罗难驾驭难节制之人”,而批评“吾党之手段,每每与此八字相反”。[129]尽管“此种言论,最为同门所不喜,而南海亦不甚许可”[130],他仍然坚持己见,“不敢因噎废食”,并反驳康有为“不同门多误事”的责难:“前此同门之误事者,又岂少乎?”[131]可惜这一批评不为师友接受。他视梁炳光、唐才常为“吾党长城”,屡次函嘱澳门总局“与之和衷,勿使英雄无用武之地”。“今日欲成大事,万不可存一同门不同门之界。”但二人均非万木草堂嫡系,总局并未切实接济。梁启超对刚、智二人“以百口保之”,认为“同门无及之者”。[132]徐勤却甚不满“子刚为人”[133],令梁启超担忧“刚与澳人不水乳”[1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