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傀儡皇帝:迁徙何酷,凋零可叹(第4/7页)
刘仁轨上书说:“我年纪大了,不能胜任留守职务,太后和我都应该主动退居二线,给年轻人出头的机会。当年汉朝吕后祸败,就是因为不能做到急流勇退。”
这句话明显是在劝诫武则天,少插手朝政,不然最终会落得凄凉的下场。
武则天特地向他解释,自己临朝,是因为权力处于交替阶段,皇帝还没正式履职,官员们还不认可。等到过了这一阶段,临朝称制也就结束了。
至于刘仁轨提到的吕后事例,武则天也没恼火,反而说“引喻良深,愧慰交集。公忠贞之操,终始不渝,劲直之风,古今罕比。初闻此语,能不惘然?静而思之,是为龟镜”!也就是说,你提的意见我一开始很茫然,但仔细一想,可以无则加勉啊!
最后,武则天劝刘仁轨还是以匡救天下为怀,就不要再以年老的借口告退了。
武则天对任何一位大臣,从来没有这么低三下四过。也许在永徽五年(公元654年)她与高宗李治一道去拜会长孙无忌是一个例外,那时她还没有掌握大权,而现在却是大权在握。
武则天用平等的语气,像是一个被误解极深的人,在向自己的老朋友诉说自己的心声。
在这里,武则天俨然就是李唐皇室利益的捍卫者。这次被武则天派往西京,将信件面呈与刘仁轨的不是别人,正是武承嗣。武承嗣的西行,带有若干移樽就教的味道。从事后的效果看,刘仁轨此后就没有对临朝称制作进一步的批判,他接受了西京留守的职务,给武则天担当起了看守西京的责任。
刘仁轨无话可说,舆论也就渐渐平息下去。各地官员见风使舵,争相进言各种稀奇古怪的祥瑞之事,以表示衷心拥护太后临朝。
此刻风平浪静,万里山河都在武则天的股掌之中。在大唐这篇盛世华章里,这位踌躇满志的老妇人该如何书写属于自己的新篇章?
或许是刘仁轨的态度启发了裴炎,这个一向被武则天视作自己人的老臣,再也无法容忍下去了。自永徽夺宫之日算起,武则天经营天后之位已有三十年,可谓根深叶茂,其起点是皇后;裴炎进入中枢还不到三年,现任职务不过是中书令(中书令改名“内史”),他又怎能是武则天的对手?
裴炎对于他一帆风顺的仕途也常常心有忧患,他的内心好像藏着一对水火不容的冤家精灵,一个是对于太后武则天的忠心,一个是源于义理的良知。他们经常在他的内心世界撕扯对立。内心的对视,让裴炎常常夜不成寐。
有一天,他在家中喝得酩酊大醉,用鞋掌扇自己耳光,边扇边说:“裴炎,你以为自己是李唐社稷的股肱之臣,其实你不过是老妇人豢养的一条狗。”夫人朱氏赶紧上前捂住他的嘴,裴炎推开她的手。仕途沉浮,祸从口出,难道裴炎不懂个中奥妙吗?
裴炎突然悲从中来,泪流满面。很多话说与不说,最后都是一个结局,一个下场。
这年七月,内史裴炎看着武后的侄子武承嗣从礼部尚书升为太常卿,挤入宰相之列。从前为裴炎所不屑的纨绔子弟如今与他平起平坐,在朝殿之上共议国政。
武承嗣奏请武则天追封她的先祖为王,建立供奉武氏七代祖先的祖庙,这正符合武则天的心意。在宫女们扇出的纨扇香风下闭目养神,武则天的脑海里出现了一片美丽奇妙的金黄色,那是她想象中的皇旗旌幡的颜色,也是她想象中世界改变后的颜色。
看着武则天与武承嗣姑侄之间的政治唱和,裴炎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
昔日临轩者为皇帝,今日临轩者为太后;昔日绶册的对象是皇后,今日册嗣的对象是皇帝;昔日行绶册礼者,是当时头等显贵、威望崇高的老臣李勣,今日行册嗣礼者则是武承嗣。
对裴炎来说,现在的局面比“废立”之前更让人失望。他对自己当初的政治选择懊悔不已,武则天大修武氏宗庙毕竟是小事,武后五代祖先尽数追尊为王公王妃也无妨大局。他所忧虑的是洛阳宫内外那些活着的武姓家族成员,他们在朝堂内外上蹿下跳到底要干什么?他们又将在李唐的天下掀起怎样的恶风浊浪?
裴炎不能坐视不理,作为首辅之臣应该为当下的局面负责。他在朝堂之上质问武则天:“太后既然是天下人的母亲,应当胸怀天下,不可偏私于自己的亲属。难道你看不见吕氏的失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