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千古一病文字狱(第5/9页)
写诗是刀剑上的舞蹈
乾隆三十二年正月,正是千家万户喜庆的日子,松江府华亭县(今上海市松江区)人蔡显慌慌张张地抱着一大堆书籍跑到府衙里,对着青天大老爷哭喊,说自己书中没有半点悖逆字句,希望大老爷明鉴。
这个蔡显也算是文化人,在雍正七年中举,尽管如此,他却没能在仕途上发展。我们知道,在古代中举理论上是可以当官的,但实际情况却不是这样。首先必须要有缺,其次你还得有关系,上面有人推荐你补这个缺。
虽然考上了举人,但是没官做,难免会有一些牢骚。蔡显自号闲渔,喜欢学着魏晋名士的派头,跟文人雅士们一起饮酒赋诗,经过多年的锱铢积累,蔡显印有《闲渔闲闲录》《宵行杂识》《潭上闲渔稿》和《红蕉诗话》等书。
其中最有名的是《闲渔闲闲录》,古人说不平则鸣,没有牢骚就没法写诗。在《闲渔闲闲录》中充斥着大量的牢骚,对官府的种种行为多有讽刺。当然,这本书出来后也确实引起了不小的反响,一些文人为诗人的才华倾倒,嬉笑怒骂皆能看出作者文采斐然,简直就是乾隆时期的韩寒,恰好两人也都是松江的。
不过蔡显可没韩寒幸运,在乾隆眼皮底下写讽刺诗,那可是刀尖上的舞蹈,不是亡命徒,别干这号事。这不,被人告发了,蔡显慌了。他自己跑到衙门里坦白,坚信自己并无悖逆之罪,蔡显有这种自信是好的,因为发牢骚跟语言悖逆还是有本质区别的。但要看对方是什么人,因为双方对悖逆的标准明显定得不一样,在一般人看来很平常的话,到了清廷那里就变成大逆不道了。
果然,这事松江府还不敢做主,上报给两广总督高晋和江苏巡抚明德,这两人既然能在乾隆手下当大员,脾气也跟乾隆一样:无事生非,小题大做。他们认为蔡显:心怀不轨,创作逆书,毁谤朝廷,丧心病狂,罪大恶极,应该按照大逆律凌迟处死,亲戚家属一律连坐。
《闲渔闲闲录》这本书送到乾隆案桌前,乾隆毕竟也是个文化人,他翻了翻这些书,不觉得有什么大逆,只不过牢骚多了点而已,说实话,乾隆还觉得这个人确实有些才华。所以,刚开始的时候,乾隆根本没考虑按大逆律对待蔡显的,甚至都打算教训一顿无罪释放。然而,随着乾隆通观全书,他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乾隆发现书中竟然有这样的话:“戴名世以南山集弃世,钱名世以年案得罪……”说的是康熙和雍正年间的文字狱,乾隆心想,这都什么话啊,我想饶你蔡显,你蔡显自己要找死。这条真正谋逆的“罪证”高晋和明德都没有发现,他们发现的只是一些模棱两可的诗句,比如:“莫教行化乌肠国,风雨龙王欲怒嗔”“风雨从所好,南北杳难分”等等。
说实话能从这些诗句中看出大逆不道那是很需要脑细胞的,“莫教”那两句诗大概是说乾隆乾纲独断、喜怒无常,做事不依靠道德和法律,完全凭个人喜恶办事。“风雨从所好,南北杳难分”更隐晦了,大概是说朝廷上上下下都从上所好,是非曲直已经完全分不清楚了。
《闲渔闲闲录》中还有《哀漳城》这首诗:“城里无烟白日荒,北军搜尽万家粮。戈船蔽海天常黑,铁骑飞沙雾转黄。一郡饥魂哭秋雨,千山战骨夜埋霜。我生不尽哀时感,衰草寒夜几断肠。”这首诗很明显是在控诉清朝入关的暴行,蔡显即使想辩解,也很难成功,就算是今天人们也能一眼看出其中的意思,别说是当时敏感的朝廷。
蔡显真是该死,碰到乾隆这么敏感的文化皇帝。《闲渔闲闲录》立即被宣布为禁书,蔡显也将进入最恐怖的审判环节。在酷刑逼供下,蔡显只好认罪,说自己是草野无知,无心写下这些东西,没想到其中有寓意,实在是罪该万死。
高晋奏请凌迟处死蔡显,乾隆施恩,判为斩立决。蔡显长子蔡必照改为斩监候,秋后处决,两个幼子和女儿发配功臣为奴。蔡显的弟子们杖打一百,流放三千里。印书的人杖打八十。一些办事不力的官员也受到惩罚,高晋和明德本来是想邀功,结果受到乾隆的责备,说他们姑息养奸,理由是没有发现真正“大逆”的文字,反而把一些发牢骚的文字当成大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