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新样式的更替(第4/6页)
五、《琵琶记》
《琵琶记》在中国戏剧史上的地位,比它所达到的实际成就要高一些,因为它是明、清两代传奇创作的正式开启点。
《琵琶记》的作者是浙江瑞安人高明(约1305—1359),字则诚。他受到过程朱理学的充分濡养,又历尽仕途沧桑,终于辞去官职,在浙江宁波城南一个叫“栎社”的地方隐居起来,开始了戏剧创作生涯。
《雕邱杂录》载:
高则诚作《琵琶记》,闭阁谢客;极力苦心歌咏,久则吐涎珠不绝,按节拍则脚点楼板皆穿。
周亮工《书影》记:
虎林昭庆寺僧舍中,有高则诚为中郎传奇时几案,当拍处痕深寸许。
这些记载不无夸张,未可尽信,但他在创作《琵琶记》时的苦心孤诣,也可想见一二。
高明把这样一阙《水调歌头》写在《琵琶记》的开头,作为破题:
秋灯明翠幕,夜案览芸编。今来古往,其间故事几多般。少甚佳人才子,也有神仙幽怪,琐碎不堪观。正是:不关风化体,纵好也徒然。
论传奇,乐人易,动人难。知音君子,这般另做眼儿看。休论插科打诨,也不寻宫数调,只看子孝与妻贤。骅骝方独步,万马敢争先?
这阙短短的词,相当系统地阐述了他的文艺观。
在他看来,文艺的主题应该关及“风化”,崇尚“子孝妻贤”,否则其他方面再好也毫无用处。
在他看来,文艺的题材应该从“才子佳人”、“神仙幽怪”的陈套里解脱出来,因为这些琐碎不堪的题材无以表现风化丰题。
在他看来,文艺应该“动人”而不是“乐人”,即应该追求情感上的震动和陶冶,反对浅薄的“插科打诨”,也反对“寻宫数调”。
可见,这是一种极为正统和刻板的封建礼教文艺观。但是,当他真正进入创作,笔端表现出来的一切又没有这篇宣言那样讨厌。显然,这是他的生活经历和内心忧伤在起作用了。
《琵琶记》的故事与上文所述《赵贞女》是同一题材,但旨趣大不相同,尤其是男主人公蔡伯喈,几乎是彻底翻案了。
《琵琶记》中的蔡伯喈,辞别白发父母和新婚妻子上京应考中了状元,皇帝下旨要他与牛丞相的女儿结婚。蔡伯喈说明自己已经娶妻,家有父母需要侍奉,因而要辞官、辞婚。皇帝和丞相极力促成婚事,蔡伯喈只得怀着思乡之情与牛小姐结了婚,做起京官来了。
他不知道,遥远的故乡遭受了灾荒。他的结发妻子赵五娘艰难地挑起了赡养公婆的重担。公婆死后,赵五娘剪卖自己的头发埋葬了老人,并把老人临终前的容貌画下来背在背上,手抱琵琶,一路弹着行孝的曲子,长途行乞,上京寻夫。
蔡伯喈在京城也一直思念着老家,牛小姐向父亲要求,让自己和蔡伯喈一起回去省亲,牛丞相答应派人去把蔡伯喈父母和赵五娘接来。
其实,赵五娘已经来到了京城。她寻到了状元府,向牛小姐叙述了全部遭遇,牛小姐深为感动。蔡伯喈知道父母双亡,十分悲痛,准备辞官回乡扫墓。皇帝得知此事,旌表了蔡伯喈、赵五娘、牛小姐,以及蔡伯喈的已亡父母。
《琵琶记》是一部比较复杂的作品,它的多义性引发了不同人士的不同感受。有人认为全剧都在做反面文章,假颂真骂,甚至“全传都是骂”;也有人看到怨,(徐渭:“《琵琶》一书,纯是写怨:蔡母怨蔡公,蔡公怨儿子,赵氏怨夫婿,牛氏怨严亲,伯喈怨试,怨婚,怨及第,殆极乎怨之致矣!”)也有人看到作者高明对于上层政治人物的影射;(姑举两例。钮琇《觚》称:
《琵琶记》所称牛丞相,即僧孺。僧孺子牛蔚,与同年友邓敞相善,强以女弟妻之。而牛氏甚贤,邓原配李氏,亦婉顺有谦德。邓携牛氏归,牛李二人各以门第年齿相让,结为姊妹,其事本《玉泉子》。作者以归伯喈,盖憾其有愧于忠。而以不尽孝归之也。
粱绍壬《两般秋雨庵随笔》载:
高则诚《琵琶记》,相传以为刺王四而作。驾部许周生先生宗彦尝语余云:“此指蔡卞事也。卞弃妻而娶荆公之女,故人作此以讥之。其日牛相者,谓介甫之性如牛也。”余曰:“若然。则元人纪宋事,斥言之可耳。何必影借中郎耶?”先生曰:“放翁诗云:‘身后是非谁管得,满村听唱蔡中郎。’据此,则此剧本起于宋时,或东嘉润色之耳。”然则宋之《琵琶记》为刺蔡卞;元之《琵琶记》为指王四,两说并存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