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关于居住在美国境内的三个种族的现状及对其可能拥有的未来的思考[1](第5/41页)

说完这番话,他们将火器、毛呢衣物、桶装白兰地、玻璃项链、锡制手镯、耳环和镜子放在这些印第安人的眼前。[18]如果这些印第安人在看到这些宝物之后仍犹豫不决,他们便含沙射影地告诉这些印第安人不能拒绝他们的要求,否则将来政府也不能保证他们行使自己享有的权利。[19]这些印第安人能怎么办呢?这些印第安人在半说服半强迫之下离开了他们的土地;他们来到新的荒野定居,但白人甚至不会让他们在那里平静地住上十年。按照这种方式,美国人以非常低廉的价格买到了欧洲最富有的君主也买不起的大片土地。[20]

我已经详细描述了这些不幸之处,但我还得补充一句,我认为这种不幸似乎是不可挽救的。我认为北美的印第安人注定会走向灭亡,而且我很难不这样想,一旦欧洲人定居于太平洋海岸,那里的印第安人将不复存在。[21]

北美的印第安人只能通过两种方法获得救赎:发动战争或者接受文明。换而言之,他们不是消灭欧洲人就是变成同欧洲人一样的人。

在殖民地创建之初,他们本来可以通过联合他们的力量赶走刚刚抵达新大陆海岸的这些外国人。[22]他们曾经不止一次尝试这样做并几乎获得成功。今天,力量和资源的过于不对称使他们无法再产生这样的想法。[23]但是在印第安种族之中,仍然有杰出人士预见到野蛮种族的最终命运,并试图把所有的部落联合起来共同对抗欧洲人[并将所有的个人仇恨凝聚于同一个目标(使所有人致力于拯救自我][24];但他们的努力不过是白费力气。邻近白人的部落已经软弱到无力进行反抗;而其他部落则由于野蛮人的天性而对明天采取听天由命的态度,他们等待着危险的降临,而不采取应对措施。前者是不能采取行动,后者是不想采取行动。

[≠如果印第安人在放弃将欧洲人逐出美国领土的希望的同时,成功变得文明开化,他们仍可以逃离威胁他们的破坏,因为要逐出一个以农耕谋生的民族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难想见的是,印第安人不是永远不想变得文明开化,就是他们想这样做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文明是一个社会在同一个地方长期劳动的产物,它是代代相传的。在所有的民族中,文明最难以建立统治地位的民族就是狩猎民族。游牧部落虽然经常改变居住地,但他们在迁徙的过程中往往按照一定的路线,并不断重复以前的道路;而狩猎部落的住所则随着他们追逐的猎物的栖息地的改变而改变。

有人曾多次尝试将文明带给印第安人,同时任其保留流浪民族的习性;耶稣会士曾尝试在加拿大这样做,而清教徒曾尝试在新英格兰这样做。[25]但两者都未能创造出任何持久的东西。文明诞生于猎人的小木屋中,但又枯萎于森林中。这些在印第安人中传播文明的人所犯下的最大错误在于他们没有掌握这一点:要使一个民族变得文明开化,首先必须让它定居下来,而要使它定居下来,它就得耕种土地;因此,首先要使印第安人成为农夫。

印第安人不仅缺乏走向文明的这个初步行动,而且很难让他们采取这个初步行动。

人们一旦沉迷于懒散而充满冒险的猎人生活,几乎就会对农耕所需的定期而有规律的劳作感到一种难以克服的厌恶感。你甚至可以在我们的社会中看到这种现象,但这种现象在狩猎习惯已经成为民族性习惯的民族中更为明显。

除了这个一般原因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但只存在于印第安人中的原因。我在前文中已经提到这个原因,但我认为我必须在这里重复一次。

北美的土著不仅把劳动视为坏事,而且把劳动视为不光彩的事情,他们的傲慢与文明之间的对抗就像是他们的懒惰与文明之间的对抗。[26]

没有一个印第安人不认为悲惨地生活在自己用树皮盖的小屋中就是没有维护自己的骄傲和失去了个人价值的表现;他们认为辛苦的劳动是有辱人格的活动;他们将农夫比作耕田的牛,并将我们的每一种手艺都视作奴隶的工作。这并不是说他们不认同白人的能力和伟大的智慧;但是,即便他们赞扬我们的劳动成果,他们也蔑视我们获得这些劳动成果的手段;而且,即便他们受到了我们的影响,却仍然觉得他们自己比我们更优越。在他们看来,打仗和狩猎是唯一能够体现人类价值的工作。[27]因此,悲惨地生活在森林深处的印第安人与中世纪生活在城堡中的贵族[28]有着同样的思想和见解,他们只要变成征服者,便与中世纪的贵族毫无差别了。这是多么奇怪啊!如今,欧洲的古老偏见存在于新大陆的森林之中,而不是存在于居住在新大陆沿岸的欧洲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