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武皇帝与后主(第4/8页)

高阿那肱冷静地分析道:“我们的军队虽多,能参加战斗的甲士不过十万。二十天来的攻城战消耗了军队的战斗力,负伤生病及后勤人员占去三分之一。从前我跟随神武皇帝攻打玉壁,敌人援兵一到马上退走。今天的将士怎能胜过神武皇帝时代的将士。依我之见,打不如不打,退守高粱桥乃是上策。”

老将军安吐根闻听甚是不满,叫道:“一小撮贼人,马背上擒来扔进汾水里!”

“对,说得没错。”后主身边的内侍们兴高采烈起来,纷纷道:“他是天子,陛下也是天子。他能来攻,我们为什么只能守!”

高阿那肱不争辩,政坛混了一辈子养成不喜欢与他人争论的性格。争论必起矛盾。自己正确,对方嫉妒;自己不对,徒损威望。事实会证明一切。

高纬受众人鼓动,兴奋起来,挥鞭一指,北齐军主动引开河水。水流退去,宽阔的战场呈现在天地间。

双方近二十万人的大会战拉开序幕。鼓声大作,号角长鸣,漫天羽箭如骤雨般狂泻到对方的阵地。万骑奔涌,喊杀震天,刀矛撞击声惊天动地。人头落地,肢体纷飞,鲜血四溅。冯小怜与高纬并马观阵,花容失色,心惊胆战。战场不是女人的舞台,问世间有几个花木兰,几个梁红玉,几个圣女贞德。冯小怜来到这里无疑走错了路,领路人高纬犯下致命的错误,致他们于死地的错误。

冲天王

北齐军队虽然疲惫不堪,但依然保持塞上鲜卑人勇猛无畏的精神,尤其安德王高延宗统领的右军完全压制住周军左翼,高延宗手舞长矛冲入周军大阵,所向披靡,不由令人想起他的四哥兰陵王高长恭。

高延宗与高长恭虽为兄弟,相貌大相径庭,一个容貌俊雅的美男子,一个类似相扑手的大胖子。高延宗幼年丧父,从小跟着高洋,十二岁时还骑在高洋肚子上撒尿。高洋问高延宗想做什么王。高延宗应声回答“冲天王!”高洋询问宰相杨愔可否。杨愔皱皱眉头,皇帝是天子,代表上天,你把天冲破了算怎么一回事儿。杨愔说,国内没有“冲天”这个地方。人不贵志气,贵在品德,封“安德王”,安于德行的意思。高延宗的品德不怎么样,人嘴厕所、猪肉大粪丸即此君发明。现在看来,高延宗雄心不小,所作所为无非装傻充愣。冲天王固然没有成为现实,后世的黄巢继承高延宗的豪气,自封冲天大将军。

齐军右翼虽胜,左翼却步步退却。冯小怜惊慌失措地叫道:“败了!”穆提婆是个胆小鬼,怕丢性命,不停唆使后主先撤,连声道:“皇上快走吧,皇上快走吧!”后主高纬架不住身边人怂恿,打马如飞,逃到高粱桥。早知道会来这个地方,干嘛填沟呢。将领们一看皇帝逃了,那还得了,纷纷追赶上来劝:“军队半进半退,实属兵家常事。阵脚未动,大军尚在,围城的军队也在,陛下您跑什么呀。您一跑,军心动摇,人心就散了,赶快回去。”高纬想回去,穆提婆拽着高纬胳膊不撒手:“别听他们的,他们不能相信。”

后主高纬再也没回到前线,北齐将士找不到皇帝,士气低落。狭路相逢勇者胜,关键时刻瞪不起眼来,只有失败的份。北齐军大败,一万多人战死,丢弃的武器装备堆集如山,唯独高延宗全军而还。高延宗找到后主,希望高纬把军事指挥权全部交给他,由他抵抗北周军,高延宗信誓旦旦表态:“我能翻盘!”

高纬注视着眼前这个杀得浑身鲜血的大胖子,刚刚杀了人家的四哥高长恭,记仇怎么办。高纬憨憨一笑,扭头走了,继续逃。

马急风紧,朔风夹起大片落叶漫卷过来,风吹散了冯小怜的头发。冯小怜勒住马,取出粉镜,静静整理散乱的秀发,轻轻拭去满面尘土,不想让皇帝看到自己的狼狈。高纬痴痴地瞧着,忘记战败的痛苦,忘记身处逃难的险境,心中难过,我害了她,不该让她来平阳。

“贼兵追来啦!”朔风中传来人喊马嘶的声音打断瞬间的宁静。冯小怜惊慌失措地收起粉镜,与后主再次逃跑。皇后的衣冠送到,那是高纬前些日子令人从晋阳城取来的,本想让冯小怜穿上皇后的御服入城接受臣民与将士们的欢呼。失败了,并不意味冯小怜不能穿,经历这一场生死磨难,她更有资格穿上母仪天下的皇后衣袍。高纬亲自替冯小怜拉住马的缰绳,让她穿上皇后服,册封为左皇后,这才并马急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