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难得糊涂(第4/8页)

一日,路琼之一身名牌行头,坐上豪华的车子,前呼后拥登门造访王僧达。到王府前,王僧达正要出门打猎,只得换了衣服,勉强接待。路琼之落座之后,侃侃而言,讲得极兴奋。王僧达半天无语,只是略带傲慢地淡淡道:“昔年我家门下有个养马的仆役叫路庆之,是君何亲?”

路琼之涨红脸,张口结舌,尴尬可想而知,愤然告辞。王僧达随即叫过家人,将路琼之刚刚坐过的床榻扔出去烧掉。东晋南朝士族不与庶族交往、共坐、通婚自是平常,可王僧达当着客人的面将床榻烧掉,着实过分。

路琼之下不了台,当众出丑,回去对路太后大倒苦水。路惠男大怒,向刘骏哭泣说:“我尚在人间,就有人欺负我们家,等我死了,路家的人岂不都要去讨饭!”刘骏平静地道:“琼之年少,无事诣王僧达门,见辱乃其宜耳。僧达贵公子,岂可以此加罪乎?”刘骏说啊,路琼之年少不懂事,没事跑到王僧达家里去,这是自讨屈辱。王僧达是贵家公子,怎么能以此治罪呢?

刘骏的回答可以见证士庶之间不成文的差别,纵是皇亲国戚也难比门阀世族。路太后恨得咬牙切齿,发誓道:“我终不与王僧达俱生。”(我绝不和这种人活在一个世界上。)

说归说,刘骏也感到王僧达做得过分了,但轻藐皇家在当时根本不算罪过。经济命脉把在士族手中,南朝皇帝如同现今美国总统一样,行政摆设而已。可人家总统毕竟是民选,皇帝自诩天授君权,任人轻贱,威权何在?

路琼之遭羞辱不是偶然的,王僧达对皇帝的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刘骏为抑制王僧达,曾经五年七降其官职。王僧达又羞又怒,时常非议朝政。刘骏最后以谋反为借口将王僧达赐死。

南朝社会等级森严,矛盾重重,皇族之间兵戈相见,战事常启,吏治难以清明。刘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自流,得过且过,与北魏诸帝的励精图治比起来,天上人间。

叁 游戏官场

刘骏聪明,可他无力开创一个新的帝国,无心进行社会变革。刘宋皇朝承继东晋标榜华夏正朔,国际环境压力轻。北魏正值社会变革期,属于半农耕半游牧的国家。南朝虽在军事上一再受挫,但文化和心理优势巨大。从地缘政治角度看,长江和淮河足以成为北方骑兵不可逾越的天然屏障。刘宋皇朝不担心来自北方的威胁。

南方经济经过疯狂扩张,元嘉盛世达到顶峰。刘宋的经济问题随着战争规模的扩大开始暴露出来。没有一个国家能够永保国民经济的强大,因为世界没有完美。从世界诸大国的兴衰起伏中可以一目了然,无论罗马帝国、阿拉伯帝国、蒙古帝国,近现代的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国和美国。成功的因素往往演变为失败的诱因。经济衰落需要一个过程,战争起到加速的作用。

元嘉的三次北伐,就领土得失而言,双方以平局收场。然而战争耗费巨大,刘宋皇朝负债累累。刘宋的经济模式相当于现在的美国,朴素的自由经济,资源掌握在门阀士族和庶族豪强手中。那时的资源不包括石油、天然气或钢材等矿产。而是人力、土地、粮食,这些都以等价货币金钱的形式表现出来。皇朝欠的钱,随着刘义隆的死烟消云散。刘骏不认账,他的处世哲学是“难得糊涂”,自欺欺人,以求心理安宁。

集权的加强在于税收,税收的成败在于纳税的人群。现代意义讲求经济效益,南北朝尚讲不到效益。门阀在南朝享有特权,他们广占田园,封涸山泽,畜养奴婢,还不纳税。税收对象不过乎自由民和商人,刘宋皇朝的财政收入捉襟见肘。刘骏赏赐臣下,常常倾其府藏。

刘骏不想改变社会制度,他又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看着臣下们大把大121把地搂钱,心又气不过,把小聪明用得淋漓尽致。

为抑制门阀士族,刘骏重用庶族亲信平民布衣出身的巢尚之、戴法兴、戴明宝等人。士族大家控制着高官重位,不可能剥夺他们的官位。汉武帝创建的中外廷制度,南朝运用到顶峰。不仅三公六卿,尚书台诸官,中书省的监、令、侍郎成为虚位,权力竟然落到中书通事舍人手中。

中书通事舍人是中书省的普通官员,是皇帝的秘书,负责宣传诏命,传递消息跑腿的小官。这种官士族是不做的,均由寒士担任。戴法兴小时候卖过葛,织葛布、制葛衣用的植物原材料,是“人士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