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鹿死谁手(第9/12页)
实际上,北洋内部的这些矛盾,早在袁世凯发动“削藩风暴”时就已埋了下来,但最终爆发,则要归功于四川战场上护国军的不俗表现。
如今的局面,几乎就是武昌起义时的翻版,当时袁世凯如何要挟清廷,现在他的部下也如何要挟他。
1916年3月22日,袁世凯下令撤销帝制,并要求与护国军进行停战谈判。
老袁不是一般的强人,从不会轻易服软,他能服软,说明他所受到的内外压力之大,已远超出常人想象。
其实就算袁世凯不主动停战,蔡锷的总攻也得被迫结束,因为他就那么点资源可用。
袁世凯先叫停,成了输家;反之,蔡锷就是输家。老袁精明一世,但输也就输在他的过于精明上了。
他只知道陈宦不像过去那么卖力,还不知道这个“忠臣”已同蔡锷搭上了钩。如今双方谈判,他仍授命陈宦为己方代表。
进入停战谈判后,蔡锷仍一着不让。一面继续要求袁世凯退位——不光是先前的撤销帝制,还得从总统位置上退下来,一面倒逼陈宦,让他早点站出来宣布四川独立。
陈宦还在犹豫,但这种犹豫,已不是不知道赌注应该加在哪一边,而是他觉得安全没有保障。生怕一旦公开背叛,袁世凯会向他展开报复。
这种危险时期,如果没有得力的部队护驾,人头随时都可能落地。曾归陈宦辖制的部队,川军有的投了蔡锷,没投的,只要陈宦宣布独立,一准会反戈相向。只有带来的三个北洋旅可以指望,这三个旅里面,一个远在川东,剩下的两个如今都服从一位旅长的指挥。
陈宦踌躇不决,也就是在看这位旅长的态度,他叫冯玉祥。
冯玉祥是陈宦的老部下,陈宦对其有知遇之恩,这种知遇之恩还不是一点半点,可以说冯玉祥一路过来,多蒙陈宦所提拔。
早在陈宦任统制(师长)时,冯玉祥还是他军队里面的一个队官(连长)。陈宦入川之前,打听到冯玉祥已在陕军中升任团长,便特地向袁世凯保荐其为旅长,并带到了四川。
来川后,陈宦将冯玉祥视为身边绝对的嫡系,所有部队里面,优先补充他的枪械,将冯玉祥的旅扩充成了混成旅。
陈宦和袁世凯一样,都好猜忌,但并不是说他们谁都不信,只是能让他们信的人比较少而已。
至少,陈宦是信得过冯玉祥的。如今冯玉祥几乎就是陈宦在苦海中的指路明灯,宣布独立与否,他说可以就可以,他说不可以就不可以。
在军事会议上,冯玉祥主张独立最为坚决。这让陈宦放下了心,认为自己宣布独立后,就算袁世凯要报复,只要有冯玉祥护卫左右,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1916年5月22日,陈宦在成都宣布四川独立。这一消息像一颗重磅炸弹,直接击穿了袁世凯早已脆弱不堪的心理防线。
袁世凯忧愤成疾,随即发布命令,将陈宦撤职查办,其遗缺由川军将领周骏继任。
尽管早已是穷途末路,但老袁的出手仍保持着他一贯的狠辣,他没有动用曹锟的北洋军,是因为他知道,仅凭四川将军这根肉骨头,就足以驱使周骏拼着命去争去抢了。
接到任命,周骏果然呼地一下就跳了出去,用不着任何人来催他逼他。一路上,他连口号都想好了,叫做“川人治川”——我周骏是四川本地人,你陈宦是外地人,我当然比你更有资格做四川的一把手。
熊克武的蜀军在时,蜀军是川军中的王牌,蜀军被灭,周骏师就成了川军第一,其实力胜过刘存厚师。
周骏自东而西,向成都杀来,其部浩浩荡荡,犹如一条长蛇,把大路都给塞满了。在其身后,则是曹锟奉袁世凯之命,专门拨出的军备车辆,同样是源源不断,络绎不绝。
周骏打蔡锷没有积极性,打成都,积极性比谁都高。这阵势吓坏了陈宦,急忙让冯玉祥组织防御。
他万万没有想到,冯玉祥给予他的答复是:“我要走了。”
就在这节骨眼上,冯玉祥却要率兵回陕西。至于即将遭受灭顶之灾的老领导是死是活,他不管了。
此前陈宦毫无防备,假如冯玉祥一走,他能用于成都防守的,就只有一个卫队团,无论如何都挡不住周骏。
陈宦后悔不迭,反对帝制派的刘一清、邓汉祥是“联蔡反袁”的倡导者,现在事情搞成这样,二人也不免心中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