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皇帝也可以说一声“拜拜”(第8/9页)
君臣俩就这么僵住了!
翌日,高宗又派御药官“押解”着李纲,来到后殿起居室奏事。众宰执奏事完毕,高宗命李纲留下来,对他说:“卿所争事小,何必非要去职?”
李纲说:“人主之职,在用一相;宰相之职,在荐人才。今人才以将帅为急,恐不可谓之小事。倘若陛下以为小,臣即便以去职相争!”
想到此,李纲不禁一阵心酸。他一是恨:君臣之间,为何对战略问题认识差距如此之大;二是恨:好端端的抗金大局,竟被一二个不入流的佞臣几句话就给颠覆了!他想,皇上把他留下,也就是要给他一个缓和的余地。如果自己退让一下,无非就是撤掉了一个河东经制司,其他的事还可以徐图。
但他不这样想。他认为:抗金大计是一个整体性的“规模”,环环相扣,先后有序。把河北、河东经营好,竖起人民战争的屏障,是保住现有国土、以图反攻的第一步。这起初的一步,都走得这样难,还何论其他?
黄潜善、汪伯彦之流,在“二帝”时期,不过是些微末角色,因缘际会,从州官一步成了皇帝的宠臣,他们不可能有经邦济国的头脑与胸襟。他们的从政理念无非就是攀附与整人。巴结上司、打击同僚,培植亲信——这三件事,是他们从政活动的全部内容。就是这样的一伙无知小人,居然能屡屡影响国家的大政方针,那么这个国还能有什么希望?抗金大业千头万绪,即便没有掣肘尚且费力,谁还能禁得起他们事事死打烂缠?圣人说得对:“道不同,不相为谋。”李纲的退隐之心,已是斩钉截铁!
想到此,他来到龙椅前跪下,索性说出了掏心窝的话:“臣蒙陛下眷顾,登极之初首命为相。而潜善、伯彦自以为有攀附之功,窥伺相位,自不待言。而陛下却虚位以召臣(留着空位子给我),两人必对臣切齿痛恨,嫉妒无所不至。臣曾建议,议伪命、料理两河、巡幸勿离中原等,此二人偏要处处与臣不同。黄潜善尚未为相时,之所以进谗言指摘臣,不过欲为相而已。今既已为相,仍打压不止,不过欲逼迫臣去职而已!
“臣生性直,却立于群枉之中,唯有赖陛下明察。臣以世俗之事做比喻,今有人患病,众医不能治,而请来草泽之医。待草医开好药方,众医皆阻拦,使之不得用药。草医只能辞别,岂敢负医疗之责?又如大厦之将倾,请来良匠修理之,必换栋梁,而以木柱暂做支撑。众工匠却百般诋毁,主人不察,既不许换栋梁,又将木柱全部撤去,则良匠亦只得告去。何也?倒塌之责不能担也!
“朝廷承平无事之时,宰相犹可尸位素餐、冒受荣宠;今艰难多故之秋,臣自料终不能当陛下之厚望,怎敢久居此位?臣曾建议:车驾巡幸不可以离中原,潜善等欲往东南,所以必打压张所、傅亮而迫臣去职。臣东南人,岂能不愿跟随陛下去东南为安?但车驾巡幸所至,实乃天下人心所系,中国重心之所在,一离中原,则后患不堪设想!所以臣不敢雷同众说。
“愿陛下以宗社为心,以生灵为意,以二圣未还为念,留心恢复大业,勿以臣去而改原议。臣虽离左右,岂敢一日忘陛下?惟有不胜依恋之至!”
说罢,李纲忍不住泪流满面。待到拜辞高宗,退下后又上了第三道辞职札子。
李纲的友人们对他的仕途前景非常担忧。有人对他说:“公决然退去,于大义相合!然而谗言不止,将有祸患不测,奈何?”李纲略作思考,铿然答道:“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则止。我已尽事君之道,不可,则全节而退,祸患非我所惧。天下自有公议,此不足虑!”
第二天,八月十八日,果然有公告发布:免去李纲宰相职,降为观文殿大学士、提举杭州洞宵宫,这两个职务都是虚衔,后一个只是挂名的道观主管,不必到任。降职的同时,又加了食邑实封,算是一个安慰。
高宗从表面上,自始至终都对李纲很客气,在最后一刻仍想挽留。但是李纲的三上表章辞职,使得高宗最终下了决心,要甩掉这碍事的老臣。
这个结局是必然的。只要李纲在,高宗就去不了东南。高宗要想享福,就只能牺牲掉李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