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第8/10页)
李氏另案处理,决脊三十发配军士为妻,陈氏想必同科处刑。
张邦昌一案,朝廷避重就轻,不敢明正典刑,处以叛国的大罪,这显然因为张邦昌乃金人所立,宣布他的叛国罪,就会开罪金人,用心良苦。这样一来,王时雍、徐秉哲以及许多作恶多端、东京人切齿痛恨的任用官洪刍、何昌言、王及之等人也得援例比附,只论他们与宫人饮酒唱曲、贪污偷窃几斤废铜烂铁等小罪,送远外小州编管。有人向赵构指出,王时雍、徐秉哲、范琼仗金人之势,胁迫太上皇、渊圣及宫眷等出宫赴敌,肆恶万端,陛下应念父兄之大仇,立予处决。赵构唯唯,可能他心里想的是,倘非王、徐等逼迫二圣及太子出城,他今天岂坐得上皇帝之位。他们乃他的大功臣,而非罪臣,他感恩之不暇,怎忍处他们以死刑。
其实王、徐充军还是吃亏的,拥有兵权的范琼这时仍保持伪楚授给他的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的官衔,出入呵道,耀武扬威,没有人敢动他分毫。
李纲大政十议,正词崭崭,汪、黄辈不敢正面反对,大部分都让官家与他去“款曲商量”,不得已要执行的,也变成一纸空文。例如僭逆伪命两议,算是雷厉风行地执行的,结果还是如此。人们看到李纲的宰相做不长了。
不久,汪伯彦回任枢密使,黄潜善回任尚书右仆射,名义上又都成为执政大臣,他们立刻发动台谏,抨击李纲,给他加上杜绝言路、独擅朝政、士夫侧立不敢仰视、买马扰民、招兵虐民、擅易诏令、巧庇姻亲等罪名。赵构照单全收,一道制书中,全部开列了李纲上述的罪名,解除他宰相之职。
李纲为相前后七十五天,只是作为朝廷搪塞舆论摆摆样子的点缀品。等到黄、汪重新站稳脚跟,就把这枚眼中钉拔除了,俟机还要拔另外的一枚——宗泽。不过拥有兵权的宗泽却像钉上又长着几根刺,拔起来没有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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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通共不过二十尺见方,土垩剥落,屋顶一道罅缝,仰头可见天日的房间,中间又用一道泥涂竹笆的墙分隔成为内、外二室。谁也想不到,全国闻名的太学生领袖陈东和他母亲,在这里已住了四十年。新屋落成之际,正是陈东呱呱坠地之日,他在这里度过幼年、童年和少年,后来他游学在外,每到岁除,必赶回家中与寡母共度新春。唯一的例外,就在靖康元年,金兵压境,交通阻塞的那一次。后来金兵撤退,他又赶回来承欢膝下,决心要多陪陪身体已明显衰弱下去的老母。
回到镇江府丹阳老家后,陈东给他的同学好友雷观捎去一封信,描写他的家居窘况:内无期功强近之亲,外无五尺应门之童,茕茕孑立、相依为命者,唯老母与弟耳。李令伯之陈情,不啻为弟而发。
当时渊圣皇帝先后授雷观、陈东迪功郎,给予正式的出身,是伏阙上书一案的总结,也是太学生与市民群众的胜利。雷观欣然从命,陈东则辞官不就。这封书虽说到家居的窘况,但目的还是要拜托雷观代他婉转辞官。
入冬以来,丹阳沿江一带刮起一场大风,竟把陈东家的一扇大门刮倒了。陈东无力修缮,再想到他家无长物,根本不怕梁上君子光临,大门有无,都无不可。再加上冬季煮饭,没处去采樵,索性把大门劈开了当柴烧,化无用为有用,倒也使得。十多顿饭烧下来,一扇大门已变成轻烟,变成热量,最后变得影踪全无。从此陈东家就没有了大门。
生活上的不幸,化成为书函上的俊语。陈东一面烧饭,一面想到两句语录
:去年贫无立锥之地,今年贫,连锥也无。他套用这格式也写了两句:去年贫,家无五尺应门之童,今年贫,连门也无。可惜此时已交靖康二年,东京受到第二次围攻,或许已经失陷。再也无人可把他写好给雷观的信捎到东京去了。
陈东一向清贫,但作为太学生,他在东京与丹阳两处都有微薄的岁饩,勉强维持本人和母亲的最低生活。从朝廷授官以来,原则上官员要支俸禄,太学生学籍注销,岁饩停发。陈东回籍前,辞官不受,俸禄未领,倒把岁饩丢了,两笔固定收入,一时落空,把他弄到赤贫的地步。本家的一个远房长辈,不赞成他在东京之所为,曾与族中人说:少阳胡作非为,敢与朝廷作对,他日必受其累,倒要远着他点儿才是。丹阳的地方官正好是李邦彦的门生,与陈东处于完全敌对的立场,陈东不可能指望从他们那里得到生活的帮助。幸亏一个与官府毫不搭界,并且根本不知道伏阙之事的穷本家,出于同情,愿帮他的忙。他家里养有一匹瘦驴,他二人一起赶着驴子去乡间载运二三百斤米粮来城中贩卖。每天成交几笔生意,博得些蝇头微利,勉强也可糊口。只是陈东穷读书人的面子还放不下来,其他都可,唯独要他拉开嗓子到大街上去叫卖,万万不能。那本家倒好,独任艰巨,只让陈东在旁装卸米袋,称掂斤两,计算银钱,二人团结合作,总算把一个冬季打发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