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5/15页)

有一天,郭药师携带张令徽、刘舜仁、皇贲等将领在燕山东郊围猎,这在军队中本是常事。大伙儿正在跃马弯弓,放鹰逐犬,极乐尽欢之际,郭药师忽然被人请回大营去延接两个身份不明的来客,这件事却不寻常。有人把它透露给赵松寿,赵松寿也动了疑心,派人加强边境线的稽查,两天后果然把那两名来客截获了,还在他们身上搜出一封措辞闪烁、含义不明的书函。案件正待审理,忽然郭药师已经得知消息,立刻派人来把两名来客连人带信一起提到军部去审理了。

这件事引起赵松寿的狐疑,但又不好声张,连自己的哥哥赵鹤寿也未敢相告。他们两兄弟的差别在于赵鹤寿更加效忠于郭药师,不允许对主帅有任何猜测怀疑。赵松寿憋在心里,憋不住了,也难免要在人前发泄几句。这件事,终于传到马扩耳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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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马扩把这个不寻常的消息告诉童贯时,童贯也大为吃惊。他忽然把右肩耸起来贴到右颊上来拼命搔痒。这原是他在市井里闾时养成的不登大雅之堂的习惯,做大官后改掉了,但每当惊慌失措时,又会情不自禁地故态复萌。这样抓了一会儿以后,他诡谲的眼睛里忽然出现了坚决的表情,猝然发问道:“郭药师不稳,俺也迭有所闻,只是抓不到他的把柄。今廉访探访得实,何不就行迅雷不及掩耳之计,把他除了,大祸可弭?”

“宣抚如何行此大事?”

“俺意即日将俺之命,召郭药师来军前会议,当场就数以通敌之罪,缚置狴犴,然后派员入燕宣慰,再得如马廉访其人者,接统此军,劫之以威,抚之以恩,俺看不出十日,大事可定。此计总得廉访允诺了,然后可行。”

一向首鼠两端的童贯,突然提出这样一个快刀斩乱麻的办法,不管事情是否可行,这份勇气倒也使马扩惊奇,不过经过进一步的分析,却蛮不是这样一回事。童贯的老奸巨猾和郭药师的机诈绝人,两个正好配成一对,童贯岂不知自己毫无准备,怎会贸然动手?郭药师步步为营,处处设防,如无十分把握,怎肯轻离汛地,落入别人的圈套?看来童贯是明知其不可,却故意出此一问,目的是为将来留个余地,万一常胜军出了毛病,他可以让马扩出来为他做证,他童贯事前是早有估计的,并且已下了决心要行大事,所以没有实现,那一定是受了部下的掣肘所致。他不但要马扩为他分谤,还要马扩来替他承担责任。

明知道童贯这几根鬼肚肠打的是什么主意,但边防重事,岂同儿戏?马扩职责所在,还是根据实际情况,作了审慎和严正的答复:“宣抚以此大事见问,某岂敢不掬诚以告?如某之至愚,也知常胜军他日必为国家之患。但女真至今尚不敢大举南犯,只为顾忌此军,如我率尔动手,激成大变,军中蓄意叛变、引狼入室的岂无其人?那时女真如虎添翼,长驱南下,不知宣抚将何以善其后?”

马扩词锋锐利,也不顾童贯面上已出现不悦之色,继续发挥道:“今日之势,犹如大病久虚,本原早亏,如再用劫药猛剂,未有不变于俄顷的。今日之计,不如暂且稳住郭药师,因势利导而用之,再图良策,千万不可鲁莽从事。”

“马廉访你说得太容易了,俺岂不知因势利导这句话?”童贯不禁高声嚷道,“药师如可用,俺也不必问计于你了。正为他已萌异图,尾大不掉,除之既恐生变,留着又恐坐待其决裂,到了那时,还有什么良策可施?”

“计策倒是有一条,”马扩不为童贯的发脾气所动,微笑道,“只不知宣抚能不能用它?”

“计将安出?”

“女真人顾忌的是常胜军,常胜军顾忌的是西军。我以常胜军制女真,以西军制常胜军,岂非长策?今药师之众虽盛,计其新军旧部,也不过五六万人可用,其间多是马军武勇,宣抚诚能于陕西、河东等处选拔西军马步军六万人,分为三部,一驻燕山府,与郭药师对垒相制,一驻广信或中山府,为燕山一军之后劲,一驻雄州或河间府,又为中山之犄角,三军重重布防,声势相接,气脉相通,前后左右都有照应。”马扩说到兴会之处,不禁从童贯的案几上,取了笔墨,临时画了一张草图。他指指点点地比画给童贯看,然后又加重语气说:“今药师虽与刘彦宗书札相通,到底讲了些什么,是否已谈到通虏大事,尚不敢悬测其必然。某策药师之为人,如非形格势禁,无路可走,尚不至于甘心降虏,效一小番之劳。我今如以此项大军临之,使他进有所扼,退有所忌,更不敢遽萌异图。而金人见我重兵云集,层层设防,也不敢立即南侵,如此才能措大局以数年之安。在此期间,徐为设施,未必不能转危为安。某意今日国家之急,无有逾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