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太子身患绝症,矛盾一触即发(第4/11页)
盖闻昴日,著名于列宿,允为阳德之所钟。登天垂象于中孚,实惟翰音之是取。历晦明而喔喔,大能醒我梦魂;遇风雨而胶胶,最足增人情思。处宗窗下,乐兴纵谈;祖逖床前,时为起舞。肖其形以为帻,王朝有报晓之人;节其状以作冠,圣门称好勇之士……倘违鸡塞之令,立正鸡坊之刑。牝晨而索家者有诛,不复同于彘畜;雌伏而败类者必杀,定当割以牛刀。此檄!
皇子们青春年少,又生在至尊之家,再勤奋也免不了嬉戏,尤喜斗鸡。这篇文章是游戏助兴之作,出自李贤府内修撰王勃之手,是写给李显的斗鸡的“檄文”。虽然不是道德文章,但李贤觉得此文引经据典、言辞倜傥、气魄雄壮,颇有尚武之风,足可与真正的战场檄文一争高下,故而献上博父皇一笑。
但李治显然没有诙谐之心,驳斥道:“斗鸡走狗乃浮浪子弟勾当,岂能登大雅之堂?你既读过《春秋》便该知道,鲁国曾因斗鸡生乱,乃至权臣祸国、社稷败亡。”
李贤根本没意识到此文又触动了父亲脑子里权力那根弦,犹自辩解:“这不过是游戏之作,孩儿只是觉得王勃才华横……”
李治又想起七哥李恽、小叔李元婴胡作非为给朝廷惹的那些麻烦,越发没了耐心,不容他辩解道:“皇家子弟当修身养性、纳谏去谗、诫盈崇俭、恪守礼数,为万姓之榜样,为家国之屏藩,岂可声色犬马玩物丧志,内骋倡优之乐,外崇耳目之娱?你方才口口声声说‘贤贤易色’,难道全在嘴上?平日朕对你们纵容得还不够吗?”他话是对李贤说的,眼睛瞅的却是坐在一边吃吃喝喝的李显。
周王李显十四岁,与两个哥哥大不相同。他出生之际正是李治、媚娘刚刚击败长孙无忌夺得大权之时,为了炫耀胜利,他出生百日媚娘便请玄奘法师收其为弟子,法号“佛光王”。两三岁时又生一场病,为此李治又在伊阙(今洛阳龙门)开石窟、修筑佛像为之祈福,后来病算是痊愈了,但多年娇惯未免使他性情疏懒。虽然周王府同样拥有范履冰、孟利贞、苗神客等才俊之士,可他既不爱读书,也不喜欢跟文人打交道,整日带着一帮户奴、宦官胡玩,什么走马击鞠(马球)、斗鸡纵犬、双陆樗蒲,四处游荡招摇过市。今日父皇动怒,李显深知大半是冲他,也不敢再装糊涂了,起身垂首听训。
“这个王勃!”李治又不耐烦地扫了一眼那文章,悻悻道,“朕原以为他是个不错的后生才子,将来可辅佐我儿,跻身一代能臣。看来朕错了,二王斗鸡他非但不诫,反作檄文,此等左道之徒留之何用?徐爱卿,回去速草拟制书,将其逐出长安!”
“这……”徐齐聃犹豫片刻,还是应承道,“遵旨。”可叹王勃九岁成名,十六岁献《乾元殿颂》《宸游东岳颂》而入仕,授朝散郎,成为乾封之际最年轻的官员,不到二十便担任沛王府修撰,仅仅因为一篇游戏之作,锦绣前程就此断送!
李贤本欲讨好父皇,反倒招来一场训斥,虽说冲的不是自己,也觉脸上无光,实在不便再待下去,施礼道:“父皇教训的是,儿臣这便回去自省,从今以后好好读书,必不负父皇期望。”
李显也瞧风头不顺,赶忙跟着施礼:“儿也走了。”说罢追着李贤一溜烟跑了。
一场家宴闹得不欢而散,徐婕妤姐弟甚感尴尬,对视了一眼,也欲辞去;可还没来得及起身,又见蒋孝璋、范云仙急匆匆归来。
“弘儿病情如何?”李治方才那场发作固然是不喜王勃文章,却更因忧心太子病情所致。
“陛下切莫忧虑……”话虽如此,蒋孝璋自己却已露三分慌张之态,直挺挺跪倒道,“太子这次的病……或许、或许稍重。”
“唉!”媚娘瞧他神色便知不妙,忙将小公主交还张氏,朝下摆了摆手,见所有宫婢都离开了,这才道,“弘儿究竟得了什么病,你但言无妨。”
瞒着也不是办法,蒋孝璋只得叩首相告:“恕臣无能,太子所患乃是瘵疾(肺结核)。”
闻听“瘵疾”二字,李治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响——不治之症!
饶是媚娘平素心志坚韧,也险些垂下泪来——我近二十年的心血恐是白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