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4/9页)

但是在1872年,这个无法无天的男人就是那样一副尊容。伊奥拉尼学校需要教师,他们发现布雷克这个男人即将为群岛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主教刚见到这个面目狰狞的年轻人时,盯着他的脸问道:“你有哪些教学资格?”布雷克答道:“我是喝骆驼奶长大的。”这个答案离题万里,所以他立刻被录用了。要是布雷克被像普纳荷那样的一流学校雇用——那可是当时伊利诺伊州最好的学校之一——那他是不是有教学能力无关紧要,因为普纳荷毕业之后,他的学生都会到耶鲁深造,身上有什么不妥之处可以在那里得到纠正。学校里的老师要是不够资格,父母在家里也可以缺啥补啥。但是在伊奥拉尼,学生要么就跟着现有的老师教什么学什么,要么就完全没法接受任何教育。布雷克对夏威夷独特的贡献就在于,他撅着吓人的大胡子,恶声恶气地要求学生们按照英国绅士的教养行事,他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教育华人的。

他教他们说一口文雅的英式英语,要是做不到立刻用本地土语痛骂一顿。他让孩子们都转入英国教会,可自己却笃信佛教。他在海港里教孩子们驾船,他说男人没有马匹、不会开船还算什么绅士。最主要的是,他对待孩子们的方式好像他们不是华人似的,好像他们生来要开银行、当议员或者去管理土地。

那些年,有好多夏威夷人对未来忧心忡忡,看见他的所作所为更是吓得不轻。他们不想让华人上大学,不想让他们开大公司。他们希望——后来事实证明他们想错了——华人最好世世代代满足于在种植园干苦力活,而不要有任何更高的追求。当他们看到自己愿望落空,华人进入了公共生活的各个领域时,常常感到恐慌。当地人讨论通过一些荒唐的法律,要把华人全都赶走,或者不许他们加入某些特定的职业。其实,这些被吓破了胆的人们应该采取一个更干净利落的办法:他们该一枪崩了这个乌里雅苏台・喀喇昆仑・布雷克。

最初的种植园华工靠着艰辛劳动积攒下送儿子去伊奥拉尼学校读书的一点钱,这种行为不啻于一场革命。纵观世界历史,没有任何东西能逆转这种革命行为。当布雷克教第一个华人孩子念字母表的时候,那套陈旧的契约劳工制度便注定没法长久了。孩子一旦学会念书,他迟早会读到某本让他产生思想的书,而一个孩子一旦有了思想便能成就一切大事。

在夏威夷的那些年里,华人并没有受到特别的优待。种植园里那些动辄大喊大叫的鲁拿——即包工头——常把两个华人的辫子绑在一起一边一个地虐待且乐不可支。其他的鲁拿喝醉了酒便把一个过路的东方人的大辫子拴在马尾巴上,然后抽着马儿快跑。华人只好拼命反抗,后来这成了鲁拿们之间一个约定俗成的戒律:“如果一块田里有六个拿着甘蔗刀的华人,永远别上那田里去。永远别去。”

有一天夜里,一个被激怒的华人——后来没人推断得出他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尖叫着跑进一个法国领事的卧室,手持长刀将其杀死。那些年,华人们经历了许多艰苦卓绝的日子。他们绝不是初来时《火奴鲁鲁邮报》笔下那些温顺的东方人。他们一转脸就能换上一副狰狞的面孔,实施报复行动快得吓人。要是让他们一天干上十四个小时的苦力,一个月只给三美元,他们绝不愿意继续这样的契约。双方的关系十分紧张,用华人做实验看来是失败了。

但乌里雅苏台・喀喇昆仑・布雷克不动声色地教给孩子们:“华人崇尚的种种美德,在夏威夷也一样可以助你成功。好好念书,听父母的话,攒钱,结交有诚信的人。”他还特别强调要入乡随俗。“剪掉你们的大辫子,”他建议,“穿美国式的衣服。参加他们的教会。忘记你是华人。”

一个男孩问道:“如果我们应该抛弃佛教,你为何不这么做?”

乌里雅苏台答道:“当我离开夏威夷的时候,我将会返回英国。在那里,我可以享有任何自由。但你们不能离开这座群岛。你们得跟美国人相处,他们看不起任何人的自由选择,所以你们得顺从他们。”他是个难于相处、固执己见的人。他为一个种族带来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