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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不到一个礼拜,这层薄薄的安全帷幕就被撕开了,森冈又来到了皇家剧场。这一次,他没有久留,而是只听了一支曲子。不过,在他离开之前,他突然站起身,走向了舞台。托马斯被他这一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呆了,从他的钢琴椅上欠起了身子,他看见周经理和刀豆也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悄悄地试图凑近。
“弹得很好,”森冈说道,语气显得有点严肃,托马斯回答道:“长官,谢谢,谢谢。”他故意用了种植园工人的口音,好让周经理和刀豆解除戒备。森冈没再说什么,鞠了一躬后,就离开了。周经理和刀豆似乎也很满意。
然而,托马斯却止不住地颤抖着,演出一结束,他就跑到了安雅居住的地方,按响了她家的门铃。他按了一遍又一遍,可她就是没有下来。她窗口的灯亮着,通常,这意味着她不在家,可是,她会在哪里呢?他抬腕看了看新买的金表,现在几乎至凌晨三点了。
其实,这个时间,在上海,还有很多人依然未眠。虽然离他和森冈的上一次对话才过去两个小时,但是,杜月笙已经把他们说的每一个字都细细推敲过了。
第二天下午,杜月笙把林鸣叫到了华格臬路。林鸣走进了二楼的那间书房,书房里安安静静,铺着厚厚的地毯,木质百叶窗紧紧地关着,把初夏的热气都关在了外面。和平常一样,杜月笙显得平静沉着,没有一丝不安,他的声音也像石头一样硬冷。“一个礼拜里面,他两次去找那个美国人。”他告诉林鸣,“我们要动起来了。”
“怎么动?”林鸣的声音掩藏不住他内心的紧张,“我可不可以……”
但是,杜月笙打断了他的话:“我们将会严密监控你的音乐家,以等待最佳的时机。”
“也许,我们不必牺牲托马斯.格林,他是我们乐队的摇钱树,拿他做诱饵,有点浪费了吧。”林鸣语无伦次地挣扎着。
“我把你叫来,提醒你,是尊重你。”杜月笙的声音里,没有一丝犹豫,“你不必多嘴。”
林鸣站在那里,闭上了嘴。
“我们必须杀死这个吸血鬼,这件事,我们会做得让他们摸不到头脑,这样我们就掌握主动权了。至于你的美国人,我们自然是会尽力保证他的安全的。但是,毕竟,这是无关紧要的。”
这番话,像一把刀一样割在林鸣的心口:“那么,谁来监控他呢?”
“这个任务,我会交给一个外人,跟我们的帮会无关。”杜月笙说,“他的名字是赵富年。”
林鸣点了点头,一语不发,他的腿阵阵发软,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那个礼拜,阿甫夏洛穆夫派他的伙计上门送来了一份邀请函,邀请托马斯前往观赏指点他的交响诗《北平胡同》的排演。托马斯给了伙计一点小费,几天之后,他派小孔送去了邀请函的回函,表达了自己的荣幸之情。他非常喜欢和安雅一起,出入于夜上海的各种场合,但是,接受这样的邀请对他有另外的意义,阿甫夏洛穆夫是很有声望的作曲家,得到他的邀请是一种肯定。
他们在六个月前又见过一次,那次是在兰心大戏院,阿甫夏洛穆夫的钢琴音乐会在那里举办了一次首演。在礼拜天的下午,人们喜欢上兰心大戏院听音乐,然后再去参加晚宴。那场钢琴演奏会是由格里高利.辛格主弹,他是阿甫夏洛穆夫的御用钢琴家,演奏会的下半场由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拉开序幕。格林出席了那场音乐会,过后,他差遣小孔送去了一封热情洋溢的祝贺信。现在,阿甫夏洛穆夫就用这样的一份邀请函,回应了他的祝贺。
托马斯发现,上海人很喜欢听音乐。电影院和录音棚里的乐队,或者是上海交响音乐厅在上海都很受欢迎,这个城市里,有很多受过良好古典音乐训练的乐师。这些音乐家中,有些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有些是比较年长的俄国犹太人;后者到中国已经有些年头了,现在,蜂拥而至的有更年轻的欧洲犹太人,他们极富才华,为了躲避迫害,逃离故乡,在上海的乐队里找到了一席之地。
阿甫夏洛穆夫的情况和他们都不一样,他几乎一辈子都在中国,“我试图捕捉你在北京胡同里所能听到的一切,”他这样解释自己的作品,“小贩悠长的叫卖声、理发师傅手中的音叉发出的嗡鸣,还有寺庙的钟声,总之,所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