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8/11页)
我没说话,于是他继续道:“对犹太人,我的行为非常可怕。你是一个犹太人。不管你相信与否,米勒先生,有两件事是完全没有关联的。对于你的犹太人身份,我完全没有任何感觉。而你作为一个个体的身份……我希望能成为你的朋友,米勒先生。”
“你可不可以不要称呼我米勒先生了?”我问道。
“我以前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他说,从他的睡袋里伸出手来抓住了我的胳膊,“请你原谅我。”他恳求道。于是那盛满痛苦的污水坑开始慢慢干涸了。
沉默了很久之后,他问道:“你还记得在石柱那里,我们的讨论是从什么话题开始的吗?你责备我在察哈尔没有给普利契特截肢。我对你解释说,人的生命力中有三个因素是超越医疗技术的,我把普利契特求死的决心与西姆・列文求生的决心相提并论。归根结底在一点上,我为自己在西姆・列文身上所施的暴行感到可耻,感到悲哀,因为我违反了他的意志,但是我完全不会对约翰・普利契特的遭遇有任何悔意,因为我正是遵照他的意志行事。不管用什么方式,他总会自愿死去。”
“我开始有点理解你的意思了。”我承认道。
“对于我来说,也是一样。”他补充道,“我已经是个死人了。如果俄国人吊死我,那也无所谓。他们送上绞架的已经是个死人了。但假若我还能苟且偷生,我会尽全力求得重生。你在坎大哈看到我的时候我只是行尸走肉而已,只关心我自己的那瓶啤酒。现在我要做一个人。”
我问道:“是因为艾伦的缘故吗?”
“是的。”他承认道,“但是不要忘记,米勒,你在喀布尔离开我的时候,你也会是一个活人了。”他等我理解透这句话之后,又问,“你跟女人做过爱吗?”
“当然了。”我撒谎道,心里盘算着参战时那几次手忙脚乱的经历算不算数。
“那么,要离开这个游牧民女孩,与你想象的可是大不一样。我不知道蜜拉走了之后你该怎么办。你会怎么办呢,米勒?”
“我会回到使馆。”我傲然回答,“以前怎么生活,以后也还是老样子。”
“满脑子里想着骆驼的气味?别傻了。”他转过身去,睡下了。
从驼队旅社到喀布尔约有三百五十英里的路程,需要二十五天才能走到。但是因为我们经常一找到草料丰富的地方就会宿营两三天,所以直到五月中旬我们才来到一个山口,脚下就是绵延的都城,中心是低矮的小山。我跟蜜拉站在一起,解释道:“我的房子就在那里……在那座山的北边。明天晚上我就会在那里睡觉了。”
游牧民姑娘不理会我的描绘,用手捧住了我的脸。她热烈地吻着我,悄声说道:“噢,不,米勒!明天晚上你就不在这里睡觉了。”
以往科契人的驼队进入喀布尔,很少能够事先引起如此激动的气氛,我们刚刚把黑色的帐篷扎在离英国大使馆西南方几十英里的传统游牧民族停留区,就来了三名身份贵重的使者。首先是莫西布・汗,衣着笔挺地开着崭新的雪佛兰汽车,出来证实艾伦・杰斯帕确实是向我报告中说的那样跟科契人一起旅行,他跟祖菲卡和艾伦说了半天,同时蜜拉和我则在帐篷外面转来转去地听壁角。我记得她问我,“莫西布・汗是谁?”我解释说,他是一个很重要的官员,要是触怒了他,于她的父亲会大大不利,她赞同地说:“我一看他就知道他是个重要人物。”
我躲着莫西布・汗,因为不想在那种情况下跟他交谈,我当时穿着阿富汗人的衣服;但是他走了之后,一位等级较低的官员要见史迪格里茨医生,他们坐在我们帐篷的一角,用德语交谈着,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谈话结果是,史迪格里茨既不会被逮捕也不会被遣送回坎大哈。
现在轮到我了。情报部门的理查德森在英国大使馆吃过午饭后开车抵达。他点上烟斗(动作慢得让人不由得心头火起),抚摸着自己的胡子,用深沉的嗓音说道:“米勒,我恐怕你得花上一大笔钱来赔偿那辆吉普车啦。”他观察着我对这句话的反应,又说道,“大概会花上……差不多……六百美元。米勒,除了车头的厂牌之外,他们偷走了所有的东西。纳兹鲁拉得在沙漠里跑两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