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6/11页)

他问了我很多问题,而我学到的,比我教给他的更多。科契人都是穆斯林信徒,只是不服从毛拉的残暴统治罢了,然而他们像任何逊尼派教徒一样,对圣地麦加怀有深厚的感情。我们谈到伊斯兰教,讨论起伊斯兰教对大自然的深切依恋和一位推动万事万物运转的万能的神时,我更加深刻地理解了为什么艾伦和史迪格里茨医生都能接受这种宗教。有一天下午,我们正坐在凉棚底下,艾伦说:“我永远也说不清我为什么背叛了父母,正因为如此,我才没法给他们写信。你看,我从小被教育要信仰上帝,他老人家像一架看不见的直升飞机一样飞来飞去,就盘旋在宾夕法尼亚州多赛特镇亚当街教堂的尖塔上……”我之前曾说过,艾伦是真的喜欢把这串地名一口气说出来,就好像这些名字本身就象征着她那叛逆的性格,“虽然上帝本人想怎么观察街道尽头那座路德宗的教堂都可以,但是他真正的职责是我们这些信徒。只有我们才是真正的宗教。其他的都是疯魔。我认为,如果在我长大成人期间,我的父母哪怕有一次能够关心犹太人,我也仍然会留在多赛特。因为那样做还算有点人性。”

这番拖拉了很长时间的对话结束时,祖菲卡问道:“所有的美国女人都这么爱讲话吗?”我说正是这样,他耸了耸肩膀,动作跟那个烂眼角的马福隆不理解骆驼的行为时的反应如出一辙。

艾伦用的类比让我觉得很不安。是不是因为史迪格里茨提醒过她我是犹太人,所以她才表现出那种虚假的同情心呢?我用英语问道:“史迪格里茨告诉过你我是犹太人吗?”

“你是犹太人?”她喊道,语气中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兴奋之情,“祖菲卡!米勒是犹太人!”

大个子首领的子弹带和步枪都放在他身边的毯子上,他把身子向前探过来,仔仔细细地打量我。“你是犹太人?”我点点头,他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艾伦用普什图语说:“你应该听听这个傻大个对犹太人都知道些什么!”

祖菲卡再次大笑起来,这下其他的游牧民也被吸引过来了,他们凑成一堆,想看看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祖菲卡站在我身边,比较着他的闪米特人大鼻子和我的日耳曼小鼻子。“我才是真正的犹太人!”他喊道。其他的科契人纷纷走上前来把他们的脸和我的作一番比较。之后我们讨论了老半天,最后祖菲卡问道:“米莱尔,犹太人真的像大家传说的一样贪得无厌吗?”

我想了一下,对艾伦笑了笑,回答说:“这么说吧,祖菲卡,如果你把吉普车停在一伙犹太人身边……他们就会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把轮胎卸走。”

过了一些时候,祖菲卡才终于想明白了这个大胆的回答,有些地位较低的科契人比他反应得要快一些。他们不愿意先作出反应,都等着祖菲卡先做个样子。但是,很明显他们都很欣赏这句刻薄话。然后祖菲卡爆发出了一阵兴高采烈的大笑声,同时用手比画出方向盘的样子。“米莱尔,”他笑道,“你要去吉普车那里的时候可把我们吓坏了。那辆吉普车的大部分零件都已经驮在骆驼身上了。”然后他止住笑声,怀疑地看了看艾伦,问我,“你怎么知道吉普车的事情?”

“在穆萨达瑞尔……他们想要把那些零件卖回给我。”我发现了他们的小把戏,这让科契人很开心,打那时候起,这个犹太人米莱尔,就算是雅利安游牧民族的亲兄弟了。

但是在科契人的生活中有一项强制劳动,我却永远都不能适应。就在我们一个星期接一个星期地沿着寸草不生的河谷行进时,有一支由四个妇女组成的小分队一直跟在驼队后面干活,她们在地面上不停地走来走去,负责收集新鲜的草料给骆驼、羊群和驴子吃,并且用她们的双手把牲口的粪便做成小块,细心地放在背篓里,驮在驴子身上;因为在这样的地方树木非常稀少,必须找到其他材质的燃料,于是风干的粪便成了极佳的替代品。干粪燃烧缓慢,也不会造成浪费,并且重量很轻、易于运输。

如果有些干粪没有被那些眼尖婆娘们发现的话,科契人的孩子们就会感到非常兴奋,对于他们来说,看谁能猜中接下来会是哪头骆驼拉屎,简直成了一种游戏。有一天,蜜拉和我跟在像往常一样正在四处闲逛的“贝基阿姨”身后,此时它突然拉出了一大团粪便,那些负责拾粪的女人可能看不到这些粪便;于是我咬紧牙关,把鼻子转到一旁去,铲起这团宝贵的物事并扔进背篓里,那些照料驼队的女人们欢呼起来。我回到蜜拉身边时不禁脸红起来,因为她一看四周没人偷看,就用胳膊搂住我,第一次亲吻了我。“你是一个真正的科契人!”她逗弄着我。打那儿之后,每次我到那座带着凉棚的门厅里去时,就不再是为了找她父亲说话,而是专门为了看她;我们还会在沙漠的山丘上长时间地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