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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大院内宅客厅,是一幢东西一字形坐北朝南、两坡泄水的五间跨度建筑,靠西头一间为吴尉文生前单独会见客人的地方,室内陈设保持着吴尉文在世时的样子。其余四间相通,环三面墙共摆有二十四张核桃木靠背椅,六张长条茶桌,四壁挂着数幅字画,其中吴尉文父吴汝英手书挂在北墙正中,进门便可一览无遗。吴汝英的字苍劲有力:“礼之大要在于精白纯粹事国事君”十四个字,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手书下靠墙处一张方桌,髹漆得明光闪亮,桌上有一尊二尺五寸高佛祖瓷像,像前有一只宜兴陶香炉,香炉里三炷火香香烟缭绕。整个客厅简洁朴实,没一点奢华之迹,方砖墁铺的地面,几乎一尘不染,陌生人走进房门,不免生出一种虔诚拘谨。长年不进安吴堡、极少踏进东大院内宅的掌柜们,猛地走进客厅,难免举手投足都显得小心谨慎,进门落座许久,也没人带头打破室内的寂静。

客厅内新增加了几把座椅,摆在每张长条桌两头,而吴尉文的单独会客室门外两边,也临时增设了四把座椅,冲门正中则摆了一块高出地面一尺多的平台,台上铺一织花羊毛毡,毡上放一把铺了坐垫的雕花靠背椅。掌柜们心里想,那平台上的椅子,自然是吴老爷坐的了,高高在上嘛。主子就是主子,主子什么时候都要高人一等,否则咋分出主仆来呢!

家人为各位掌柜沏水泡茶完退出房门后,一商号掌柜冲骆荣一笑问道:“骆管家,我们到安吴堡多则九天,少也四天了,吴老爷他老人家是咋了,连面也不露?”

湖北裕隆重珠宝首饰商行掌柜武玉泉说:“老爷是不是不在安吴堡?神秘兮兮的可不是老爷作风。骆管家,你葫芦里到底装的啥药?”

永济秦晋铁木货栈大掌柜袁中庸张了张嘴想说,可话到嘴边硬是咽回肚去,因为骆荣向他摇了摇头,像是对他说:“不要多嘴。”

骆荣等武玉泉话落音,接话道:“诸位请听我说,吴老爷业已归天一月,现由少奶奶主管安吴堡……”

众人一听,在一片讶异声中全愣在座椅里。

“咋死的?你们咋不报丧,把我们全蒙在鼓里?”运城盐栈大掌柜丁利平眼中泪花涌动说,“老爷待我们不薄,我们为啥不能在他老人家西归后送最后一程呀!”

“也就是的,”陕西潼关典当行大掌柜马鸿说,“其他地方远,来不及奔丧,你们不通报说得过去,潼关离安吴堡两天骑程,咋也不通报一声嘛!”

“我们在三原也没见到有人告诉一声。”三原钱庄大掌柜赵川有点激动地说,“老爷故去,不是小事,骆总管你们不发丧,太过分了!”

掌柜们议论纷纷,有的情绪激动地站了起来,要向骆荣讨个说法。

房中书一看这架势,忙站起说:“大家别激动,老爷临终前留下话,不准惊动各位掌柜,不准掌柜们离开职守千里奔丧。他的后事从速从简料理,以减少安吴堡负担,因为这两年收支不济,有数的银两要用在正地方。我们能违背老爷意志,擅自向你们报丧,让你们千里迢迢往安吴堡赶吗?”

掌柜们被房中书一席话给压住了火,叹息声中离座而立的人纷纷悄然坐下。客厅重新恢复了沉寂。

王坚这时从吴尉文的单独会客室走出,将一卷文书交到骆荣手里说:“现在请骆总管宣读老

爷临终遗嘱。”

骆荣离座展开文书念道:“各位掌柜,天年有限,难以强求。吾在行将西归时,郑重宣布,诸君所管理字号,无论资产多寡,均为吴氏家族所有,吾后由子吴聘继承并全权管理。由于吴聘染疾在身,若不能实地行使监管权力时,则由其媳周莹行使管理。吴聘有子后,则由其子继承其业,无子则由周莹继承。各商业实体不得擅自更改字号,资产不经继承人吴聘或吴聘子、吴聘媳周莹同意签署文书,并报官备案,不得擅自转让经营权。望诸位履行誓约,勤奋敬业,助吾后人共同为安吴堡兴旺发达、长治久安尽心竭力。此嘱。吴尉文。丁亥新春。”

掌柜们对骆荣宣读的吴尉文遗嘱本身并不存疑,只是有人想不明白,安吴堡封锁消息的真正用意是什么?交头接耳议论中,袁中庸站起来说:“诸位仁兄,老爷生前待我等不薄,我们应知恩图报,全力帮助少爷渡过难关,管理好各自管理的商号。我袁某绝不会让老爷在天之灵失望,秦晋铁木货栈将一如既往,努力为安吴堡创造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