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衣冠南渡——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第25/31页)
陶渊明第一次出仕为官,就是在这个时期。
393年,29岁的陶渊明怀着“大济苍生”的愿望,出任江州刺史王凝之的祭酒之职。
陶渊明太有名了,念过书的都知道他写的《桃花源记》。可以说他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位田园诗人,是隐逸文学家的代表,是东晋最后一位真正的大名士。他的后半生,亲眼见证了东晋衰落乃至灭亡的过程,而他大量的诗作,就是对这段历史活生生的写照。
陶渊明的曾祖父,是东晋初年的大将陶侃。陶侃出身寒族,但是战功显著,一路高升。最后又因平定王敦之乱,稳定东晋政权,官至侍中、太尉、大司马、荆江二州刺史、都督八州诸军事,封长沙郡公。
大家千万不要误解,以为官做到太尉就算士族了,并非如此。出身寒门、因军功而跻身高层,依旧被士族们瞧不起,不被士族接纳,刨根问祖,依旧算寒族身份。不过,要是陶侃的子孙兴旺,加强教育,再立军功,过上几代,陶家也可能会成为后起的士族,可惜的是,陶家人丁稀少,后继无人。
陶侃的儿子,也就是陶渊明的爷爷陶茂,做过太守,没有特别耀眼的政绩。再下一辈,陶渊明的父亲陶逸,也做了个太守。可惜陶逸非常年轻就去世了,留下一妻一子一女,这时候的陶渊明,仅仅9岁。
陶逸去世,陶渊明一家的生活顿时陷入贫困。据颜延年的《陶征士诔》记载,陶渊明“少而贫苦,居无仆妾,井臼弗任,藜菽不给”,生活非常艰辛。好在陶渊明的母系家族还有一些势力,能够给点照顾。
陶渊明的外公孟嘉是个大名士,年轻时曾任桓温的参军。有次重阳,桓温率大家登龙山宴饮赏菊。一阵风吹来,把孟嘉的帽子吹落。桓温见状,暗示大家不要声张,看孟嘉有何反应。孟嘉没有察觉,依旧谈笑风生。过了一会儿,孟嘉上厕所,大家就趁机把孟嘉的帽子捡回来,并在下面压了一张纸条,写了小短文嘲讽他。
孟嘉回到座位后,发现自己帽子放在那里,才知道自己落帽失礼。他镇定自若地戴上帽子,从容地扫了一眼那篇短文,随后不假思索,挥笔而就一篇辞采俊美、诙谐幽默的佳作,为自己辩护。大家传阅后,无不击桌叹服,后人就用“孟嘉落帽”形容临阵不乱、才思隽美的名士气度。
孟嘉典型的名士派头,对陶渊明影响很大。一定程度上说,他是陶渊明骨子里一直效仿的对象。
但是,东晋的真名士毕竟是少数,假名士实在太多。
大家都知道名士好当,当了名士身名具泰,既能做大官享受,又不用具体干活儿,还有好的声誉、处处受人尊敬,这样舒坦的生活谁不喜欢?
于是,朝野上下,装名士、学名士的比比皆是。说话不好好说,张嘴前言不搭后语的“文艺腔”;做事不好好做,一惊一乍故作高深的圣人样。没啥学问思想,但偏偏要学人家清谈,于是扯来扯去都是漫无边际的抬杠、是非;粗俗无比,却要学人家附庸风雅,于是张口闭口都是很外行的琴棋书画。
整个社会弥漫着一股虚伪的风气。这种虚伪,渗透了上层社会的每个角落,不但日常生活虚情假意,甚至最需要真诚对待的信仰,也都被玷染脏污。何充信奉佛教、好修佛寺,供养数百僧人,花费过亿。但是这样一个“大菩萨”“大护法”,却从不援手救助穷困的亲友,就这样,还广发宏愿,想要成佛。
阮裕讽刺他:“你真是志向远大,勇气冠绝古今。”
何充不明白,问为什么,阮裕说:“我想当个大点儿的官都没成功,你却想做佛,你这志向还不够大吗?”何充不以为然,一如既往,“持八关斋,结会诵经,终生不倦”。
何充的弟弟何准也是个虔诚的佛教徒,谢万将此兄弟与信奉天师道的郗愔、郗昙兄弟相比曰:“二郗谄于道,二何佞于佛。”
说他们其实都是用钱贿赂鬼神,假充信仰而已。
我想起时下北京特别流行的四大俗,分别是:弹古琴、喝普洱、唱昆曲、拜上师。当然,“四大俗”版本略有不同,“开会所”“玩古董”等花样也位列其中。
一旦高雅的东西失却真实的内涵,徒具表面形式,高雅也便沦为了粗俗。所以,时下所讽的“四大俗”,原本都是高雅的东西,却活生生被俗人搞成了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