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竹林名士——目送归鸿,手挥五弦(第14/28页)

儒家思想如此,其他学派的的思想也面临着相同的困境,所以常听到人们动辄谈“儒家如何如何”“佛家如何如何”,我就想问一句:您说的是哪个层面的儒家?又是哪个层面的佛家呢?

很显然,司马昭所信仰的儒家,就是第三、第四层面的儒家,他只不过是借着儒家的帽子,披着儒家的外衣,用这种方式笼络士人,目的则是继续把持大权。

围绕在司马昭身边的所谓“礼法之士”,多数信奉的也都是第二、第三层面的儒家。他们一方面确实尊儒,另一方面却也懂得权宜奉承值道。在他们看来,“儒门礼教”更多的是护身符和粮票。这些人哪里懂得儒家仁爱拙直的精神?他们所能理解的,就是恪守教条、屈服现实,徒具“儒者”之名。

更为不幸的是,这些粗俗的“伪儒家”却霸占了话语权,打着儒家的旗号,去攻击一切意见不同者。他们占据了舆论的制高点,一般士人就很难鼓起勇气反对之。

为什么呢?举个例子。某人打着“孝道”的名义惩罚自己的儿女,女儿明知其父不对,却缺乏反抗的勇气,因为只要反抗,就会被冠以“不孝”的罪名。

司马昭名义上是用“礼教”来统治天下,行为却残忍恶毒,可是一般士人却很难反抗——因为只要反抗,就会被冠以“反对儒家”“不仁不义”的罪名。那么,只要还对儒家有感情,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所以,在司马氏统治下,士人们受着身、心两方面的戕害,比之当年曹操赤裸裸地挟天子以令诸侯,司马氏更为阴毒。也正是因为如此,曹操挟持汉献帝的时候,不断有儒家士人站出来反抗,而司马氏掌控朝局的时候,士人直接反抗的声音就小了许多。

哲人总是孤独的,恰恰因为真正信奉儒家,却被世俗的所谓“儒家信徒”所不容。这,大约也是人类永恒的一个笑话吧!

阮籍不仅深受老庄思想影响,也深入到了儒家思想的核心,在一定程度上,他所坚持的,恰恰是儒家最真实的东西。

出于对虚伪道德本能的厌恶,出于对虚伪礼教本能的憎恨,阮籍对当时一切标榜礼教、标榜道德的人都嗤之以鼻!

阮籍以他独特的方式昭告世人:你们这些虚伪的东西,是有多么低等和无知!

男女不设防

男女之事,历来是礼教花最大力气来设防的,讲究男女授受不亲、男女不能随便交流。今天看来,这是男权社会对女性权利的践踏,他们把女性当作私人财产而强行占有,所以才会有这样不正常的“礼教大防”。

司马昭提倡礼教治国,大家更是把这一点发挥到极致,阮籍偏偏不理这一套。

阮籍邻居中有个美少妇,当垆卖酒。阮籍经常和王戎到这家酒垆喝酒,喝醉了,就睡在少妇的身边。少妇的丈夫开始很怀疑阮籍这样做的动机,就悄悄观察,但是发现阮籍喝醉了就睡,没有丝毫逾矩的行为,便就也放心了,任其大醉乱睡。

有个兵卒的女儿死了,阮籍根本不认识人家,结果跑去灵堂放声大哭。兵卒在当时的地位很低,阮籍身为贵族,去平头百姓家吊丧已经很不合规矩了,跑去哭一个没见过面的女子就更不寻常。这兵卒不知所措,问阮籍:“您认识我女儿吗?”

阮籍说:“虽然我没见过她,但是早听说她有品貌、有才智,像这样值得欣赏的女子,这么早去世,难道不让人心里悲伤吗?”

还有,阮籍的嫂子要回娘家待一阵子,阮籍却跑出来送别,显得非常伤心。叔嫂关系历来微妙,礼教时代尤其敏感。战国时期有人就问过孟子,嫂子溺水了小叔子该不该伸手去救,可见在人们的观念中,叔嫂之间得有多严重的避讳。

阮籍不仅不避讳,还堂而皇之表现对离别的不舍和难过,这让人觉得怎么都不合适,就有人对阮籍说:“你这样做太不合礼制了!小叔子怎么能对嫂子有这么深的情感呢?”

结果,阮籍借此说了一句睥睨天下的话:

礼岂为我辈设也?

是啊!虚伪的礼教、束缚人情感的礼教,难道是为我们这些敢于流露真性情、不做作的人准备的吗?

振聋发聩,名震千古!

单纯地欣赏美丽、单纯地惋惜美好生命的流逝、单纯地表达对嫂嫂的不舍,这都是人最本真最真实的自然反应,这有什么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