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三元里:爱国主义的政治 (1839—1841)(第15/25页)
由于虎门炮台轻易可笑地又一次陷落,由于“复仇神”号威胁着郊区,由于人们逃离城市和恐怖情绪蔓延,于是开始寻找一个替罪羊。就在这时,绅士们所表示的、农民心中暗藏的那种反对城市、反对洋人的情绪开始显现。突然间,到处是向蛮夷打开中国大门的“汉奸”。
“汉奸”一词,早在鸦片战争以前就被用得很紊乱。例如,嘉庆皇帝就曾称呼那些充当暹罗人贡使的中国商人为“汉奸”[147]。至少到1823年,偷卖鸦片者也被称作汉奸。[148]甚至仅同洋人在商业或外交上有来往的人也会受到这样的谴责。最大的叛逆是给蛮夷教中文或替他们写文件来“出卖”中国文化的人。[149]1759年,替洪任翻译禀文的人就被作为一名“汉奸”处死。以后很久,在律劳卑事件中[150],英国人不顾所有的先例,在商馆外张贴了一张中文布告,又有类似的非难。那时,梁阿发[151]向等待参加乡试的士子散发宗教小册子,当局即指责他为英国人写布告,是“汉奸”。为此,他被警察从广州追至澳门,以后逃往新加坡。[152]就是在正常情况下,懂得中文的外国人也必须小心谨慎,在路上不要停下来细读一张中文招贴,否则,他的买办就会因为教给他中文而受到惩罚。[153]
当鸦片战争爆发时,“汉奸”一词的意义更加混乱,连在广州的所有商业机构都属“汉奸”之列。1839年12月,林则徐宣布禁止同英国通商后,经常斥责那些继续从事贸易的商人,把他们叫做奸商。[154]事实上,他在1840年春季的奏折表明,他认为最坏的敌人不是英国人,而是那无数的同英国人来往的商人、水手、苦力等等。因此,林钦差个人除了藐视广州商人之外,没有别的行动。他一到广州,第一件事就是处死了一两名公行成员以儆戒整个公行。[155]伍崇曜[156]当时要求谒见钦差,于是在粤秀书院安排了一次会见。伍被引进后,立即逢迎地向林提出,他的全部家产可以为即将来临的冲突服务。林轻蔑地答道:“本大臣不想要你的钱,只是要你的头颅,如此而已。”接着,他命令监禁伍。据报道,这位商人在绝望之中向北京送了大批钱财,才得以获释。当然,他从未忘记过这位钦差大人的敌意。后来,到太平天国兴起时,林则徐署广西巡抚,似乎又要时来运转。伍采取了预防措施,捐钱镇压起义,向那些生病的官员送外国药。[157]
同英国人做生意,卖给他们食物,甚至为他们工作,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当这种合作向叛国发展时,如当中国向导帮助英国船通过很难走的珠江水道时[158],公众都加入了愤怒谴责的行列。官府一方,钦差大臣把罪名加在无处不在的“汉奸”头上,说他们破坏了他的水上防线,以转移对他本人的指责。民众一方,广州人民开始了一场疯狂的围捕。忽然间,乡勇们像忙于杀英国人一样,也忙于杀“汉奸”。仅在三元里一地,就有1200余名不幸的牺牲者被杀害。抢掠的旗兵胡乱指责农民叛国,以此作为恣意抢掠的借口。[159]
需要一个替罪羊,这是可以理解的。必须把对手说成是模糊不清又无处不在的“汉奸”。英国人离得太远,作用不大。积累起来的失望、恐惧,可以在更近一些的靶子上得到发泄。对绅士们说来,也许这是个更明智的对策。对儒学者说来,失败必须从道德上寻找原因。于是,一些人长时间与蛮夷混居,就是一种精神上的堕落。不可解释的紧张状态常常使其牺牲者在各社会阶层中寻找叛徒。例如1919年到1920年美国红色恐怖中的土著保护主义,以加强外部生活秩序清除社会中的外国人因素的办法,来防止一场内部骚乱。[160]
对广东人说来,“汉奸”一词凝聚了所有以上描述的反对城市、反对商人、反对洋人的感情。乡村绅士的纯正和忠义行为将有农民参加。
五
我们与他们
我等兆民,岂忍坐视?所以隐忍未发者,盖由仓卒之际,众志未联,迨后集众公盟,又阻官帅之和议,故暂居退自保,未敢擅行。……倘敢执迷不悟,故辙仍循,即修我干戈,整我义兵,壮夫尽力,壮士尽谋,举手则江河可平,埋伏则鬼神莫测,务必扫除净尽,使尔等片帆不返。